今天是个好日子。
阳光普照,鸟语花香。一大早,众人都到观后的蔬菜地里干活。
今天是个好日子。
前方有小人出没,谨慎慢行。
香暖千般注意,万般小心。也躲不过志坚师兄的闲言碎语。
“入门多少年,就会俩,这也不会和那也不会。除了吃饭,什么都干不好!没人要的拖油瓶!”
……
香暖开始还忍着,听到那句拖油瓶,鼻子一酸,呼吸都停滞了。
她深吸一口气,眨眨眼睛,和志坚吵了起来。
志坚抛出一句:“明日神像开光,山顶那棵果树吸收天地灵气,你能摘了果子来,做供品,做师兄的也要佩服你。”
志源看不过去,劝阻道:“那果树生在悬崖边上,你让她去,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各位师兄弟不用担心,这孩子除了牙尖嘴利,根本什么都做不好,经文背不好,斋醮的仪式也弄错……”志坚还喋喋不休,数落不停。
香暖拾起背篓,就走。
“小师妹,快回来。”志源上前拉着香暖的胳膊。
“让她去,肯定找个地方偷懒!”志坚叉着腰,盛气凌人。
香暖挣开志源师兄,冲他笑一下,固执地离开蔬菜地。
背着小背篓,想到拖油瓶,自己就是个拖油瓶。
记事起,就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好像没有哪里呆得久。
对自己好的人,总是一个个离开自己。
姑姑,那个神仙爹爹,还有土地爷爷,他们都会离开自己。
最后,剩下香暖一个人。
所以,自己早晚也会离开师父,离开师兄,离开云台观,离开王屋山。
虽然并不知道会去哪里。
香暖小小的心,难过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开开心心。
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唱起歌来:
白云黄鹤道人家,一琴一剑一杯茶,
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人间桃李花。
常世人间笑哈哈,周游四海你为啥,
苦终受尽修正道,不染人间桃李花。
……
香暖年龄渐长,歌艺也越发有进步,虽然师父不让她在观里唱歌。
在她动人的歌声里,鸟儿停止了鸣叫,百花也垂下头,王屋山陷入了沉静,都“陶醉”于这“优美“的歌声。
突然,野草刷地抖动,草丛间一个黑影嗖地窜过去。
“哎呀!”少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扼腕长叹。
“秦桑,你怎么会在这里?”香暖奇怪。
“你刚才干什么,念咒驱邪?兔子都被你吓跑了!”少年抱怨,又强调了一遍,“还有,我不叫秦桑,你再叫,我跟你急。我叫孙小圣!”少年强调。
香暖不理他,提脚便走。
少年紧跟上,他看到前面松树下,有一团灰黄的东西,一缩一缩还在动,道:“那是什么?”
二人好奇地走过去。
树下蜷曲着一只小小的狗,灰黄的绒毛,浅浅覆盖住身体。
小狗看见人来,呜呜叫,腿短无力,站不起来。
“好可怜啊。”香暖将狗狗抱在怀里,摸着它小小的头,爱怜地说。
“太小了,没两块肉,不够塞牙缝。”少年不屑。
“你怎么那么残忍,这么可爱,你舍得?”香暖翻白眼。
少年抱着胳膊,大方地说:“本来想送只兔子给你,没抓到。这狗算我送你的。”
香暖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想,又不是你的,怎么就算送我了。
但她一向鬼灵精,眼珠一转,笑着问:“你果真把它送给我,不反悔?”
“当然!”少年拍拍胸脯。
香暖又道:“那狗狗叫什么名字,该听我的,你没有意见吧。”
少年很是不解:“这有什么关系。”
香暖哈哈笑起来,少年听得心里发毛。
待笑过了,香暖才说:“我新给它起了名字,就叫孙小圣。”
少年气得跳起来:“不行,你怎么这样,不行,把狗还给我。”
香暖才不理他,抱着狗,走得飞快。
少年还在身后,分辩。
二人为了狗的名字,争了一路,笑了一路。
狗狗无辜地看着二人,通过呜呜叫,表达对新名字的喜爱。
到了山顶,悬崖边上,云气缭绕,云雾里露出一棵果树,上面依稀挂着红色果子。
只是结满果子的枝杈,伸向万丈深渊,悬在云雾里,诱人也危险。
“为了别人说两句,命不要了!”看着摩拳擦掌的香暖,少年露出担忧。
香暖一滞,缓缓地说:“你,你都听见了?你一直跟着我?”
少年盯着香暖明亮的眼眸,不躲不闪,道:“不止听见,还看见了。”
香暖走到树旁边,踮起脚,试了试高度,转过头,笑着说:“咱俩打个赌,若我真摘下果子,你可要用我给你起的名字。”
“又是打赌。我虽然会点法术,也救不了你。”少年劝阻,他想想又说:“别拿命冒险。”
香暖莞尔一笑。
她从背篓里拿出一卷麻绳,绳子中间系了活结,招手让少年过去,要少年抱着自己的腰。
“你要干什么?”少年奇怪。
“你是不是傻,把我抱紧了,别让我掉下去。”
说着,香暖把绳子用力往天上扔,边扔边说:“希望能把树枝拉过来。”
少年紧紧抱着香暖的腰,嘴还是不饶人:“行不行啊?”
“你别说话。”香暖打断他,一遍遍往树枝那甩绳子,试了很多次都不行。
麻绳很沉,一次次抛上去,掉下来。
香暖的汗流到脖子里,又痒又热。
少年不敢说话打扰她,一个不慎,跌进深渊,自己还可以飞起来,这丫头肉骨凡胎,不是开玩笑的。
香暖的胳膊酸了,不敢看悬崖下边,仰着脖子,眼里只有结满果子的枝桠。
数不清多少次,终于勾住一根树杈,香暖用力往后拉,把树杈拉到身旁,和少年一起把红紫的果子摘下来。
二人坐在果树下,心情无比舒畅。
辛苦劳动来的果子,比蜜甜!
秦桑一边啃果子,一边问香暖为何要学道。
香暖放下手,专注地看着天边的云彩,道:“当然是当神仙了。”
秦桑不屑:“你还信凡人这套,神仙那么好当,还不满天都是。”
“你懂什么,我爹爹就是神仙,我是未来的仙女。仙女,懂吗?你一个小小葫芦精,见过仙女吗?”说到这里,她还站在草丛中间,转了个圈,仿佛自己已经是漂亮仙女了。
“你见过?”秦桑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那当然,仙女姐姐不但漂亮,法术还很高强,比你厉害多了!”香暖啃了一口果子,坐下来。
她说的话,秦桑半个字都不相信,还是仗义地说:“对了,我看那个叫志坚的总是欺负你,要不要我帮你收拾他。”
香暖挪挪屁股,凑到秦桑身旁,大眼睛眨巴眨巴,道:“秦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秦桑挠挠头,道:“没有啊,我……”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香暖打断:“吃饱了,走吧。”
香暖站起身来,把果子不住地往秦桑怀里装,“这些你带回去吃。”
“够了,够了。”秦桑道。
香暖听了,提着背篓走到悬崖边。
下一秒,背篓口朝下,她竟把来之不易的果子都倒到悬崖下。
秦桑惊得目瞪口呆。
香暖笑笑:“我又不是为了他们摘的果子,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走了,再见。”
说完,她背上背篓,抱着孙小圣,自顾自下了山。
秦桑看着香暖步履生风的背影,心想,疯丫头,搞不懂,搞不懂。
此后几天,香暖的心思都在孙小圣身上,给它做窝,喂他吃饭,抱着它玩。
秦桑也没来找过她,她乐得清闲。
传说秋分夜里许愿,会被天神看到。
每年这时候,香暖都会写一封信,烧了。希望天上的爹爹可以看到。
虽然他看起来不太喜欢自己,但有个爹爹,总比没有爹爹好。
深夜,一如往常,她独自躲在角落里,一边烧厚厚的信,一边自言自语:“爹爹,我今年交了新朋友,养了小狗,叫小圣,特别可爱。您在天上好不好?我也要当神仙,天天给您唱歌。”
正说着,一阵脚步声,窸窸窣窣,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