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翠鸣带着小丫头们捧着装酒盅的匣子出去之后,云子衿便也悄悄地出来了紧跟在她们身后进了厨房。
既然不能劝走元致修他们,云子衿便打定主意,先将念奴此次设的局打破,之后再替她筹谋,如此既不负与元致修相敬相惜的情义,又得以保全念奴,方是两全的法子,虽然眼下并没有想到具体替念奴报仇的法子,但总归会有的,届时少不得借助父亲的力量而已,如此拿定了主意,云子衿便又加快了脚步。
翠鸣停下脚步,转身向云子衿道:“云公子,不知云公子有何贵干?”说着便向一个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小丫头会意,便赶紧离去了。
云子衿只当没看见,然后道:“也无甚紧要之事,因听闻花间袖今日的菜品和糕点都甚是精致,故而,云某想来厨房提前瞧一瞧,莫不是不方便吧?”
翠鸣随即道:“云公子既然有此雅兴,那又有何不可呢?”如此,云子衿便与翠鸣一道来到了厨房之中。
只听翠鸣吩咐小丫头们道:“因这些酒杯都是由宾客们那里借来的,故而大家都万分小心些,一定不能跌了碰了的。还有,酒杯既在酒桌上使用,难免粘上许多油污,上次我学到一个法子,效用十分不错,便是用面粉来去除平日里难洗的油渍,最是干净不过了。”说着,便打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纸包。
云子衿见纸包打开之后里面全是白色的粉末,便料定这就是念奴所用的药,然后手一抬,装作是不经意的样子,就将那纸包整个撞到了地上,瞬间没入了堆着的柴火缝里。
正在这时,念奴带着芙影正巧进门,看见了这一幕之后,怒色道:“云公子,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芙影,赶紧带着云公子回瑾瑜台吧,这里留与翠鸣她们处理便可。”
芙影闻言便来至云子衿面前,道:“云公子,请随我来。”
云子衿看都未看芙影,只盯着念奴看,然后道:“芙影,你不用费事了,我哪里都不会去的,就守在这里,省得有人错了主意。”
念奴冷笑道:“云公子倒真是操不完的心,不过只怕你是多想了,这花间袖中,哪里还有人有什么主意呢,不过全是仰承各位宾客的鼻息过活罢了,即便是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姑娘、丫头有什么不如意之处,也算不得什么,赶紧擦干泪眼歌咏太平便是了。”
云子衿听得念奴此番夹枪带棒的话,也顾不得恼怒,只转过身看着几个小丫头们洗着酒盅。
念奴见云子衿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去,便怒气冲冲对芙影道:“芙影,我们走吧,何必如此呢,左右我们不过是与他人欢笑取乐的草芥之人罢了,莫要太将自己当回事了。”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云子衿气恼道:“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莫要冤枉人!”
芙影却没有跟着念奴走出去,而是留下来对云子衿道:“云公子又说这样的话,叫我们姑娘如何不生气呢?”
云子衿却道:“哪里是我的过错,分明是你们念奴姑娘无故诬赖好人,却反倒说我看低了你们。”
芙影这才做出了一副幡然醒悟的姿态,道:“方才那话都怪我没有思虑周全,难为云公子肯如此迁就我们姑娘,芙影先替念奴姑娘向云公子赔个不是。”然后便走到桌案旁,斟了一杯早就准备好的清凝茶给云子衿喝。
云子衿正因方才的气恼而肝火上升、口干舌燥,见芙影递过来一杯茶,便接过来一饮而尽。
芙影看着云子衿饮尽了杯中之茶,便笑着道:“云公子既是喝了我们念奴姑娘赔罪的这杯茶,可就不许再生气了,如是再生气,便是连我都不依了呢。”见云子衿答应后,芙影便从厨房出来了,回至房中去见念奴。
进入房间之后,念奴轻轻道:“如此一来,你可要置他于何地呢?”
芙影叹一口气,然后幽幽道:“姑娘,这样一个人,错过便不可再得了,我终是不忍看你们阴阳永隔。其他的,且留作日后再论吧,留得性命在,终是好的。”
原来王尔年已经瞧过,花间袖配的这清凝茶恰巧能解荷花酿中之毒的药性,芙影因不肯任由云子衿赴死,便先哄着他喝了这一杯,即便是之后再喝个几杯荷花酿,也无大碍的。
厨房中,云子衿看着丫头们将洗好的酒盅摆上了托盘,又随着她们一起将这些酒盅一并送到了瑾瑜台的存放酒菜的隔间里,方才放心的坐下来。
大约有两刻钟之后,念奴便由翠鸣和芙影伴着来到了瑾瑜台,众宾客一见念奴那明艳中又有几分真纯的模样,纷纷惊叹于她的美貌和气度。
但见念奴轻轻笑一笑,然后道:“念奴并诸位姐妹们感谢诸位宾客的大驾光临,今日花间袖略备薄宴,还望诸位勿要嫌弃。只是有一点念奴要事先求得诸位的原谅了,由于去年念奴一直抱病于床榻之上,几位大夫都谨慎嘱咐了,近两年万万不可饮酒,故而,念奴今日便只有以茶代酒,聊表敬意了。”
宾客们有许多都是常来的,都熟知念奴的病情,便道:“无妨,念奴姑娘保养身子要紧,姑娘的心意,我等都已领会了。”
只见念奴先是一个点头以示谢意,然后道:“我们今日所得的鲜花酿之中,按时节来算的话,打头的当属桃花了,今日我们的酒席便也以桃花开始吧,这饮酒须得讲究酒具,故而念奴才向诸位借了这些个酒杯来。这春酿桃花,当须以羊脂白玉杯来盛,方增酒色,我们且先干了这一杯。”说罢,念奴便举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此时,丫头早已将未启封的坛子搬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掀开了密封的盖子,顿时,桃花的香气便四溢开来,令人未饮已醉。丫头们又纷纷将那羊脂玉杯斟满,递到宾客手中,众宾客也都纷纷于鼻尖儿嗅一嗅后,在梦窈和容兰的催促相请之下举杯尽饮杯中之酒。然后念奴便命梦窈怀抱琵琶弹了一曲《醉桃源》以助酒兴。
而后,念奴道:“这第二杯,当属梨花醇了。饮这一坛梨花醇,当须以翡翠盏来助其色、增其香。”正在说话间,丫头们便又将斟满梨花醇的翡翠盏递到了众宾客面前。
看到宾客们刚刚落下酒杯,念奴便笑意盈盈道:“念奴去年得了一把上好的古琴,想必各位也都不会陌生,就是司马相如令卓文君闻曲而心动的那把绿绮,今日念奴便将它拿出来弹奏一曲,以共诸位欢娱之乐。”
说完便由芙影手中接过了那把绿绮,置于面前的桌案上,奏了一阕《东风第一支》。但见琴音一出,整个瑾瑜台便鸦雀无声,唯余那袅袅琴音绕梁,不绝于耳,一阕完毕之后,众人纷纷称赞妙绝,又苦求念奴再奏一曲,念奴无法,只得又奏了一曲《细雨鸣春沼》,众宾客方才肯接着往下进行。
见众宾客呼声渐消,念奴便道:“接下来便是名扬京城的丞相大人府上的佳酿——荷花酿了,想必众位宾客没有品过的定是神往已久,已经饮过的定觉回味无穷,期盼着再次一饮,今日承蒙杨公子不吝恩赏,花间袖得了三四坛子的荷花酿,还请大家开怀畅饮。这荷花酿最是清雅,以古藤杯来配它的细腻,又平添了几分芳香之气。”话音未落,丫头们便已将酒坛启开,顿时众人如同置身夏日荷塘般,陶醉其中,
闻着这酒香,众宾客早已是急不可耐了,纷纷催促道:“快些,快些吧,丞相大人府上的荷花酿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单是这么开封一闻,便已经令人陶醉了呢。”
却在这时,念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容兰道:“容兰姐姐,妹妹突然想起你正月里无事画的那幅《荷葭图》来,此情此景不是正好相配吗?虽是二月里不曾觅得荷影,有姐姐生花妙笔,亦能引得蜂蝶前来扑香。劳烦姐姐带两个人将那幅画抬过来,大家一观吧。”
容兰心中顿时明白了念奴的意思,深深地望了一眼念奴,而后笑道:“承蒙念奴妹妹抬举,容兰才有今日,容兰在此谢过念奴妹妹,我这就去将那幅画取过来,请诸位稍后。”说罢便带着两个丫头去出了瑾瑜台往自己房间方向去了。
在容兰出得瑾瑜台之后,念奴笑得愈发明艳,看向宾客席,眸光如水波流转,然后道:“容兰姑娘的那幅画收在了她房间之上的阁楼里,怕是要过个片刻时间才能过来,我们又岂可空对美酒满樽,令时光虚付?接下来请满饮此杯。”念奴话音刚落,身后的隔间里便响起了《骤雨打新荷》的曲子,众宾客便都趁着这渐起的音调将杯中之酒仰头饮尽,而后丫头们又赶紧为宾客们斟了满满一古藤杯。宾客中有许多人因贪恋这荷花酿的清冽,便又一仰头饮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