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鸣这一番话直说得那些相公秀才们哑口无言,方才想为那秀才辩解两句的人也顿时没了词语,直到队伍中有人笑呵呵地说和道:“两位的口齿都好生伶俐,这大冷天的,也不必都耗在这风雪中,还是各退一步吧,万事和为贵。”
翠鸣却不饶人,道:“想来这位书翁相公也不是为我们的冬衣来的,只为论理而来,那便好。下一位……”说着,翠鸣就将金子递到了那位书翁后面的书生手中。
那书翁却提高了声调道:“不为冬衣而来,我为何会冒着如此风雪在这里排半晌的队呢?姑娘莫要欺人太甚!”
后面的书生马上劝住他莫要高声,又将方才得的金子递到了他的手中,然后劝说着马上将他打发走了之后,便又找翠鸣领了一小块。
金子发完,还有十来名秀才没有领到,翠鸣不肯让他们白白受这半日冻空手而归,便命小丫头去她房里去了些许银两来赠与他们。一切妥当之后,翠鸣方才与小丫头们一起收拾了东西回去。
正在众人品酒论茶的功夫,宁穰高声道:“众位且看,我的宝石沁出露珠了!”
众人闻言便纷纷围观上去,之间那宝石周遭蒙上了一圈粉蓝色的光晕,并由那花蕊处向外一颗颗的缓缓吐着露珠,直教人惊叹不已。念奴看着这景象也不说话,只于心内冷冷地笑了笑。
将方才在外面穿的厚厚的斗篷褪去之后,翠鸣她们几个便也进了瑾瑜台侍奉,进去不及两刻钟的功夫,便一个个都觉出热来,又都回去换了薄薄的春衫来。
待到午时一刻,芙影便命小丫头们依照京城的习俗,端上了几盘羊肉馅娇耳使众人分享,众人皆为图个吉利,都走了过来尝了几个,顷刻之间,几大盘娇耳便不见了踪迹,众人还直道没有尝够,念奴无法,又嗔笑着命小丫头们再去厨房煮一些端上来。
在众人的一片欢声笑语间,念奴悄悄地行至鸿影身边私声道:“姐姐,我看宁穰公子带来的那块宝石倒是和你屋里巫山云雾屏风前的翠色玉山相配,不若求了杨大公子要了来放在你屋里。”
“这宝石是好,只是如此稀世的宝物,宁公子如何肯送与我呢?”鸿影不由得犹疑道。
“这有何难,你不知道,这宁穰本就是丞相大人暗中的门生,若是杨大公子开口,他岂会不肯,只怕还要上赶着送上许多其他的宝物呢。”念奴轻笑着道。
“那便好,我也看着这宝石着实喜欢呢。”鸿影面上亦是难掩的欢喜之色。
正巧鸿影在与杨宗茂撒娇讨要的时候,那宁穰偏在一旁与念奴边闲话着品茶,正巧听得清清楚楚,便瞧着杨宗茂的脸色硬是当场献与了杨宗茂,杨宗茂碍于两面夹势,只得勉强当着众人的面收了,又当着众人的面当场赠与了鸿影。
念奴一使眼色,翠鸣与芙影便一拥而上,又带着众多丫头姑娘们纷纷向鸿影道贺,笑问道:“鸿影姑娘,不知何时能喝到你和杨大公子的喜酒呢,你看杨大公子连如此稀罕的宝物都替你求了来,你的喜酒还会远吗?这才叫千金博得红颜一笑呢!”
几句话引得众多的公子员外们也纷纷来向杨宗茂及鸿影道贺,鸿影自是娇羞得低下了头,杨宗茂因见惯了这逢场作戏的场面,便只笑呵呵地向众人道谢。
话不能传,此事在京城一传开,不出几日的功夫,便已传得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的,直传到了杨宗茂妻子殷慕贞的耳中。道是杨宗茂意欲纳鸿影入府,为讨个好彩头,也为博得鸿影的欢心,竟向宁穰求了一块无价宝石来。殷慕贞一听,直气得茶饭不思,待见到杨宗茂之时,便又抱着儿子哭着各式威逼利诱。
杨宗茂本来就心中不快,经这样一闹,便向殷慕贞扬言道:“本来是无心纳她的,但因你今日的作为,我便告诉你,我还真的非要迎她入门不可,谁都拦我不住了!”
殷慕贞一听,哭得更厉害了,直道:“杨宗茂,莫要欺人太甚,如今我非得告诉父亲,让他来作主。”
杨宗茂不听则已,一听便更来了气,高声道:“你只管去说,索性让他将我逐出家门,大家都落个痛快!”
殷慕贞一听,心中暗想道,此事还是不可鲁莽,若是真将杨宗茂逼急了,难免会做出不计后果之事,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那杨宗繁,吃亏的还不是自己的儿子吗?思及此处,便只嘤嘤地哭道:“自我嫁与你,便每日间为你的衣食操劳,后来又有了儿子,便更加辛苦了,常常是整日整日的不得休息,你倒好,整日在外拈花惹草,你如何对得起我?”
杨宗茂一听殷慕贞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又听得此语,便又于心中增了几分烦恼,便想借势压一压她平日里的气焰,道:“你知道,我做的决定,向来是无人可以改变的,你若是不同意,我便先出去住吧,待到你点头了,我再回来。这个家中,到底你是女主人,要添什么人,去什么人,还是要有你的主意的。”说罢便转身出去了,且径直住进了花间袖的鸿影房中,只留下殷慕贞在房中气得拍桌子道:“好你个杨宗茂,竟然如此欺我,现在不是当年需要我殷家那如山嫁妆排解的时候了,还真是过河拆桥啊。”
只是气归气,殷慕贞到底不肯将事情闹大,无顾殃及自己和儿子的利益。
因杨继普今日忙于政务不得空暇,殷慕贞又着意隐瞒,只道杨宗茂每日都回府,只是出去得早,每日间都与那些清客相公们在一起相互讨教,杨继普倒也没有多加过问。
直到一月有余之后,殷慕贞见杨宗茂决心已定,且似杨宗茂这样的家世,又有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与其眼睁睁地看着他整日在外风流,倒不如将那狐媚的货色收在眼皮底下来得便宜。于是,为全局计较,便点头同意纳鸿影为二房妾室。
杨宗茂当初虽是赌气才咬定要纳鸿影为妾的,如今得到妻子首肯,想到日后鸿影这么个玉人便永远纳入房中了,亦是十分欣喜。
鸿影得到消息,自是十分欢喜,心中又充满了对念奴的感激之情。当初念奴对她提及此事之时,她虽是不敢想,内心却是无比想往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当真叫她不敢相信了。
这日午时前后,鸿影打听着念奴已经起来梳洗了,又等了约有一刻钟的功夫,打量着她已梳洗完毕,方才又整了衣衫来到念奴房中。念奴正坐在菱花镜前仔细地拣着今日妆扮所用的花钿,一见鸿影来了,便热络地请她坐下说话。
鸿影笑意盈盈道:“多谢妹妹为我筹谋,鸿影才能有今天,千言万语亦不足以说尽我的感激之情。”
“姐姐愈发见外了,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套?你我同在花间袖,若说是同病相怜,未免太过庸俗柔弱,姐姐也知我一向并无自怜自艾之心,只是我们既为姐妹,姐姐为人又最是机敏不过,是个顶尖的人才,念奴为姐姐谋算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足言谢。”念奴拉着鸿影的手道。
鸿影道:“鸿影也无以为谢,今后妹妹若是有用得着姐姐的地方,姐姐定义不容辞。”
念奴直笑笑道:“那是自然,姐姐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日后定是少不了麻烦你的!若是哪天我受了委屈,可还要劳烦姐姐这个二夫人为我做主呢。”
鸿影听着直羞红了脸,道:“妹妹又拿我取笑……”
半晌之后,念奴握着鸿影的手正色道:“姐姐,那贵府豪门虽是处处风光,却也是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且姐姐上面还有一个颇为要强的正房夫人,少不得日后姐姐凡事皆要忍让些,万万不可强出头。到那样的人家去,没有一个贴心的人随身侍奉是万万不可的,偏偏你的贴身丫头素鸢半年前又病去了,我看你素日里和书雪的交情不错,已经和她说过了,由她作为你的贴身丫头,随你一同嫁过去罢。还有,日后万一姐姐有何难处,只想法子让杨大公子替你做主,他与你的情分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鸿影听着念奴此话,心中亦是感慨念奴待她的情分,道:“多谢妹妹提醒,姐姐自然知道,日后断然不会行那以卵击石之举。”
至正日子那天,整个花间袖前前后后一片欢喜景象,张灯结彩,好生繁华。杨宗茂也郑重其事地宣布要在花间袖为鸿影大摆五天宴席,热闹程度直逼念奴当年的梳弄之喜。鸿影与杨宗茂坐在瑾瑜台的主位上连连向往来相贺的宾客道谢。
入夜之后,鸿影方由一顶小花轿抬着由侧门进入了丞相府大公子的院落之中,先是循着礼仪跪在地上向杨宗茂夫妻恭恭敬敬地敬了茶,听了正妻殷慕贞的训诫之后,方才累得筋疲力尽地回了自己房中。
却说殷慕贞一见鸿影如此娇俏的模样,心中顿时怒火中烧,心想果然是这等狐媚样子,怪道迷惑得杨宗茂整日的不归家,日后可别让我抓住半点错处,否则便有你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