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消片刻的功夫,那公子便拿着包好的丝线追了上来,在念奴她们身后恭恭定定行礼道:“元致修拜会姑娘,多谢姑娘方才解围之恩。”
念奴听到声音方停下脚步,袅袅婷婷还礼,以无比轻柔的声音道:“元公子无需多礼,举手之劳而已,不足言谢。”
元致修忙作揖道:“纵使姑娘不图回报,元某亦不敢枉顾此恩。请恕元某鲁莽,敢问姑娘家住何处,元某好备了银钱前去归还。”
只见芙影抢先道:“我家姑娘都说了,不用你谢,何故如此纠缠,我们还有事情要做呢,回去晚了又该耽误了,这账又要找谁去算,可不是这六十文钱就能糊弄过去的!”
念奴轻喝道:“芙影,不得无礼,元公子也是一番诚意,怎可如此轻狂?”然后又微微抬头向元致修道:“元公子莫怪,我家芙影一向心直口快,她并无恶意。只是这钱确实不必还了,想必元公子今日买这丝线定是为着心爱之人急用,那就赶紧回去吧,为这些许俗物而损了雅致着实不值。”
元致修听念奴此语方才作罢,只得再次言谢道:“既是姑娘如此说,那小生便不再提此事了,多谢姑娘的美意,就此别过。”
念奴也浅浅笑着再行了女儿礼,道:“就此别过,元公子。”说罢,便转身离开,不多时,便消失在了熙攘的人群中。
别过元致修之后,念奴便趁着高兴又与芙影闲逛了许久,买了许多时兴的小物件,芙影的手中实在是拿不住了,便硬塞给念奴两样,道这都是她要买的,谁买的谁拿着。
正走着,突然看见一座小桥之后便是一间名为窈如胭脂的铺子,之前倒是听有的公子们说过,这家的胭脂水粉皆不同凡俗,多为乃有钱亦难买到的上等货品,多数货品只能预定,到货之后才通知来取。
却正在念奴抬眼看向窈如胭脂的牌匾之时,却从三楼阁楼那半掩的窗子里看到了一丝幽冷的目光,仿若毫无心思,又似是倾尽情意,念奴心下惊奇,便又看了一眼。
看见念奴抬头看了几眼这铺子,芙影便道:“姑娘,不如我们也进去看看吧,挑些好的胭脂水粉回去给姑娘丫头们用。”然后主仆俩便抬脚进来了。
仔细挑选了一番之后,芙影将念奴选好的都买了下来,又交了定银请那分外妖娆的掌柜月棠日后留心,有了好的货品便留下一些给花间袖,然后二人便出了窈如胭脂铺,准备往回走。
路上芙影抱怨道:“刚刚还嫌东西沉,这不自觉地又买了这么多,可怎么拿得回去呢?”幸而翠鸣看日头将落她们两个还未回去,便拿了斗篷来寻,念奴由着翠鸣为她系好斗篷后便将手中的物件塞到了翠鸣的手中,芙影见翠鸣忙好了,也塞了两三件东西到她手中方才作数,几个人一路说笑着回花间袖了。
却说曲原柳因做了知县,这些日子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先是招募了师爷和一众衙役,又亲自整理了这两年来陈氏兄弟遗留下来的散落文书和一本本的烂账,饶是他曲原柳孤家寡人无甚牵绊地日夜忙碌这么长时间,却也还未将这些彻底理清。
曲原柳虽是做了知县,却并没有住进陈自杰他们之前的府院,而是依旧住在自己原来的小宅子。只是命人将陈自杰他们原来住的那两处连着的宅院收拾了,腾出一部分客房,留与进城赶考的考生们住,将几个较大的厅堂之中摆上低矮桌凳,用做少年的学堂,又以官家名义聘了几名博学的先生任教。一时之间,无不称赞这新任县令的好处。
却说这日入夜之后,曲原柳回至家门之时,却见一个挑着脂粉货担的货郎在门前的巷子里徘徊,这人似是在哪里见过,曲原柳在心中快速地筛过了一边,想起来了,这是潜虎山的一个兄弟,忙开了门悄悄请他进去说话。
进屋之后,那人才低声道:“我们大首领叫我问问先生为何还不上山,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说是即便先生不上山,也先把那应得的那一份拿走。”
曲原柳却道:“文某多谢耿大首领挂怀,不过文某这段时间确实事多,此事还是过些时日再说罢。”
那人道:“如此说来,我这便回潜虎山复命去了。”说罢转身要走。
曲原柳道:“眼下城门已关,你可出的去?”
“这小小城墙尚且拦我不住,文先生放心。”说罢便离去了。
念奴这日正在与杨宗繁说笑的功夫,杨宗茂也来了,看起来兴致不大高的模样。其实这杨宗茂一直以来都是趁着弟弟不来的时候才来,今日不知为何,没了这避忌。杨宗繁看见兄长进来,忙起身问安。念奴也娇俏地站起身来道:“今日不知公子来,有失远迎。”
杨宗茂一见弟弟也在,便想起了之前父亲嘱咐过的一句话,遂道:“无事,我这里有一句话要说与念奴姑娘,说完就走,父亲说下月初五那日他由外地回京,届时想请念奴姑娘往府上去一趟。”说罢就转身出去了。
哪知刚出念奴房门行至园子的游廊上时,鸿影便闻讯迎了出来,娇滴滴行礼道:“杨公子既然来了,若是这时辰走了,家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去我房里吃杯酒如何?”杨宗茂心中正是烦闷,这些日子他的话父亲左右都是不听,还道他心智短浅着了别人的道儿,偏执意袒护着那严馥瑞。还有他妻子殷慕贞那里,也是日烦夜烦、明里暗里的使脸色给他看,说他倒不如那个只会撒娇卖乖的杨宗繁,平白长他六岁,竟是处处不如他,待他再成长些还有你杨宗茂什么呀,还不都是杨宗繁的,每次都是说着说着便抱着儿子直哭,哭得杨宗茂是心烦意乱。
却说这殷慕贞在殷家虽是正妻所出,只是无奈母亲只她这一个女儿,并无男嗣,偏偏二房得了个儿子,名为殷慕宁,自幼聪敏好学,甚得父亲殷笙的喜欢,所以这二房太太母凭子贵,多年来一直明里暗里的排挤殷慕贞母女,因着母亲懦弱,殷慕贞才逐渐练就了这泼辣的性子。且这几年下来殷慕贞发觉杨宗茂似乎也吃她这一套,每每见她哭闹便低了气焰,遂愈加肆无忌惮起来。
杨宗茂正值心中烦闷,眼下看见鸿影这样的美人儿如此殷勤相邀,如何还能挪得开脚步回家去,便只随着鸿影进房去了。
一夜之间,鸿影的婉转低言、绕指柔情已将杨宗茂哄得将其视为红颜知己了,心下想想,这鸿影除了心机聪慧和声名不及那念奴,其他的并不逊于她,且愚诚有愚诚的好处,与这样的人在一起,不必那么多的心思,况且如今那念奴走得与宗繁和严馥瑞那样近,他见了也是心烦,且还要处处留心。
这些日子,念奴有意存了心思将杨宗茂往鸿影房中赶,便日日约了杨宗繁前来,正巧杨继普并不在家中,杨宗繁也出来得方便,便日日与念奴厮混在一处,乐不思蜀,那杨宗茂纵使心中不悦,有鸿影在旁柔情宽慰,也解得许多烦扰。
时至六日巳时三刻前后,念奴由翠鸣为她淡淡地妆扮了,悄悄地来到了杨继普的府上,一番虚礼客套之后,便渐入主题,只听杨继普问道:“听说那云乾施之子云子衿去过姑娘的花间袖?”说罢看着念奴的神色变化,原来杨继普最近心中烦闷得紧,虽说心中仍是信任严馥瑞,但那严馥瑞如今却是摆出一副明哲保身的姿态,朝堂之上更加谨小慎微了,连私下里得见面都少了许多。宗茂一向气盛又心存偏执,总是话不投机,而宗繁年少懵懂缺乏历练,便少不得亲自与念奴接触一番了。
只见念奴神色一敛道:“原本是来的,只是后来大公子觉得他父亲与我们并非同道中人,且时而口出妄语,故而不愿念奴与那云子衿多做接触,所以后来并不常接待。”
杨继普缓缓捋着胡须道:“其实,云乾施是云乾施,云子衿是云子衿,父子不同谋的自古以来岂不是多的是?且那云乾施只是个性倔强,到底也不曾与我们敌对,这样的人也有他的好处,保不齐日后还可用他帮上我们得大忙呢,世上之事,哪有定数?眼下之计,我们还是集中精力应对那余琩澈才好,能多一臂助力还是多一臂助力的好,所以,念奴姑娘,云子衿你依旧接触着,仔细留意他的举动便好。”
念奴恭敬点头道:“念奴谨遵丞相大人意思,其实方才丞相那番话,严大人也曾与念奴认真提过,不过念奴恐伤了大公子与严大人之间的和气,并不敢十分遵从,如今既是丞相大人令下,念奴便无所顾忌了。”
杨继普呵呵笑道:“到底是茂儿年轻啊,不能够做深远计较,你只管照我的意思行事,其他的话,我来跟茂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