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家的,左不过是这京城中的富贵人家呗。”念奴边说着边欲将窗子关下来,隔了那吵闹,清静清静。
“他娶的,可是丞相大人家的千金姑娘,杨郁言。听说他们两个可是多年的情意终成连理。”翠鸣道。
“真是罪过,这段时间忙的,只知道丞相大人千金即将出阁,却不知嫁的竟是这样一个如意郎君,连这么场好戏都疏忽了,实在是不可饶恕。”说着又将窗子推得高了些看出去,唇角倏地流露出一丝笑意。此刻的念奴未妆未扮,素衣乌发、眼波流转,像极了一幅轻描浅刻的芙蓉泣露图。
片刻之后,念奴又将窗子支了起来,然后方去梳洗打扮了。
三日之后,念奴便接到了由顾州送来的密信,因这书信机密,故而并不是直接送到花间袖的,而是送到城边上钟亦昭的家中,再由钟亦昭送来递与念奴的。念奴趁着无人悄悄将这信读了,心下自是无比欢喜,遂又提笔写了两封密信,嘱咐一封递与曲原柳,一封送到江州递与宋书怀。写好之后,交与亦昭令他万万妥当送到他二人手中,亦昭自然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岂肯马虎半分?便谨慎地令人送去了。
果然,没出去十天的功夫,念奴便听到消息,道是有人告发那陈家兄弟二人取财失道,由江州太守宋书怀主审、参政知事云乾施和刑部尚书余琩澈监审此案。
原来震惊天下的顾州江家和顾家的灭门惨案竟然是陈家兄弟俩为了强占江家产业而一手策划的,虽然现今他们已遭匪徒报复而倾覆,但皇上还是因震怒而迁怒了杨继普纵容失察之过,只是杨继普堂堂一朝宰相,又岂能轻易责罚?便只拿他身边的严馥瑞来做姿态,道是他身为上司监管不力,事出之后又查证未果才导致了这样天理难容之事,欲贬他出京做个明州太守。
这杨继普虽是位极人臣却也终究要仰皇上的鼻息度日,为图长远之计便向严馥瑞道,只管先去那明州待个一年半载的,届时事态平息一些再寻个由头将他升迁回来,严馥瑞也是为官多年的岂能不明白这一点,反倒劝慰了杨继普一番,要他不必计较一时得失,且为长远打算。
却不料,最终这严馥瑞不禁没有被贬出京成,反而由从四品的太中大夫变成了正四品的正奉大夫,算下来,倒是升迁了。要究其缘由,原来却是那云参政知事与刑部尚书余琩澈在皇上面前为他求的情做的保,言辞恳切道这严大人一向为官清廉且一心为公,这等过失定是无心之过,不若令他暂留京城戴罪立功,皇上一时心动,便听了他二位的谏言,命严馥瑞做了正奉大夫。
皇上的恩旨一下,那杨宗茂顿时坐不住了,得了消息便往杨继普处进言,还未站定便行礼道:“父亲,这严馥瑞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光我知道的,便有好几回他四处讨好那余琩澈,好一番卖弄乖巧。而今,这狐狸尾巴终于是露出来了,如他与那余琩澈并无私交,那余琩澈为何偏冒着得罪皇上的风险而为他求情,还有那云乾施,他也只是表面中立罢了,否则怎会与那余琩澈站在一边!”
“莫要乱说,严馥瑞跟随了我将近十年了,他的人品我还是相信的,这定是余琩澈那奸人的离间之计,莫要上当,先乱了自己的阵脚,倒遂了他人的心愿。至于那云乾施,一向是耿直不阿、对事不对人,他保严馥瑞也不过是出于本心吧。”杨继普到底是宦海沉浮数十年,关键时刻自是十分稳重的。
却说那严大人,本想着去明州那穷地方韬光养晦一些时日的,却不想隔日便接到了升迁的圣旨,不想你们竟如此害我!这严馥瑞私下痛捶了自己好多下。自己又不好直接为此事去找杨继普解释,如此一来,岂不是明摆着的此地无银吗?
杨继普虽是待严馥瑞一如从前,但这严馥瑞终究是束缚了手脚,许多事上再不敢无所顾忌地畅所欲言,就连杨继普都觉察出他的异样后,有意无意地提了一两句。
倒是那杨宗茂痛快,每次见到严馥瑞,必要唇枪舌剑地羞辱一番,这严馥瑞也无从申辩,只想日久见人心,时日长了,必然会水落石出、云开月明。
这日,曲原柳安排了那些个衙役在顾州各自的职责之后又去了江州。
见到宋书怀后,却见这宋书怀愁眉不展地拿着两张纸写写画画的,听到曲原柳的脚步声便直接邀他坐下。曲原柳见宋书怀如此模样便问道:“宋大人何事烦忧,不妨道与学生,看学生可否解忧一二。”
宋书怀将手中笔缓缓搁置下去道:“这顾州陈自杰出事以后,已经有一个月了,顾州城无人主管,两位大人已经催促两遍了,可我这边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a选,自古顾州富庶,乃兵家必争之地,也是为官为商的必争战场,必要一个妥帖之人管辖才好。”
只见曲原柳呵呵笑道:“宋大人以为学生今日为何来了?”然后他站起身来作揖道:“学生今日就是毛遂自荐来了,不知宋大人看学生可能胜任这顾州知县一职?”
宋书怀徐徐抬起头来看向曲原柳,心下想着这如何使得?万万不可。可是转念一想,若论才能德行,这曲原柳自是万无一失的,又有功名在身,只是……且不去想这么多罢,左右已令他做了那么多,他又存了男儿之志,不肯做小女儿之态,倒不如遂了他的心愿,又解了自己的难题。便道:“如是曲相公不辞劳苦,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且这一月来一直都是曲相公以师爷身份代管顾州,所有事务皆都井井有条,两位大人也都很满意,我这就上书两位大人力荐曲相公为顾州知县。”
“那学生就多谢宋大人抬爱了。”曲原柳笑道。然后二人又将日后的应对之策详细计较一番。
连续十来天的阴雨连绵终于结束了,这些日子可真是阴冷极了,念奴直感觉四面墙壁都嗖嗖地直冒冷气,便将入冬的衣裳都拿出来穿了。芙影边为她拢了一个喜鹊绕梅的手炉叫她捧着,边道:“都是姑娘吃药吃伤了身子,才会如此怕冷畏寒,日后可要好生调养着罢,不然可不是闹着玩的!”
“无妨,不过是略觉得冷些,并无大碍,况且大夫开的补身的药也一直吃着呢。”念奴笑笑道。
终于到午后时分,天便放晴了,暖暖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直照得念奴的每一缕头发都活泛起来。正在这时,翠鸣悄悄地走进来,朝着芙影使了个眼色,芙影便接过了翠鸣手中的小纸条,走上前去交与念奴,翠鸣则是到外面继续忙了。
念奴忙命芙影为自己梳妆了,说是要出去一趟。指定要穿那一袭碧蓝色绣竹叶的衣裳,要随衣裳妆扮得淡一些才好,芙影便依言只为她匀了一二分的淡淡的酡颜胭脂,又为她梳了雅致的飞天髻,只淡淡地点缀了两支绢制的柳黄色花朵并一只青翠的镶珍珠碧玉簪。念奴在菱花镜前微微地笑了笑方才缓缓起身。
雨后的阳光虽是柔弱了许多,却终究是温暖的,不比那阴雨缠绵的阴冷潮湿,走了会子路,念奴的身上便渐渐地暖了起来。念奴与芙影信步于京城最繁华的这条珠玑巷中,虽然花间袖就在这条街上,可是她们却还从未闲逛过呢,这也是她们第一次得闲出来,两人马上便被许多的稀罕物件绊住了脚,东瞧瞧西逛逛,眼睛都似是不够用了一般。
这时,钟亦昭悄悄地走过来佯作无其事的姿态于念奴的身边悄声地说了句什么,只见念奴笑笑,又似心不在焉一般,只看着那摊上琳琅满目的五彩玩意儿也说了句什么,之后那钟亦昭便转身走了。
之后念奴便与芙影胡乱买了一两件什么,便离开了那摊位,径直悠悠向前走去,只见前方一家为招揽生意而将东西摆出来卖的丝线铺子前围了半圈儿的人,似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念奴她们快行两步,悄悄来到这丝线铺子前站定脚步,见是一个身着月白色衣衫,如临风玉树一般的男子与他的小厮正在四处找钱袋子,翻遍了身上也没找到,那老板看他们穿戴不俗,也使出好性子道:“不妨事,公子,你选好的丝线我都替你留着,等你下次来了再取就好。”
那男子似是不舍一般看了两眼道:“那便只好如此了……”然后欲与跟着的小厮转身离开。
念奴使了一个眼色,芙影便快步走上前去,问那老板道:“这位公子所选的丝线共要多少钱?我家姑娘说先替他付了。看这公子神色焦急,定是需这丝线急用的。”
那老板一听便笑呵呵道:“钱倒不多,六十文而已。”闻言,芙影便打开钱袋子点了六十文钱与那老板,然后扶着念奴的胳膊继续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