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宾客远远地看见这画舫,皆被其华丽不俗震惊,不觉纷纷站起身来行至岸边来接迎念奴,画舫将近,只见念奴身着一袭石榴红的罗裙,腰间及裙摆也系了许多金银珠坠作为装饰,在她拂风而动的裙褶之间明明灭灭熠熠生辉。
画舫靠岸后,念奴在众人的拥簇下莲步点点地下了船来到游廊之中,一番客套奉承之后便与众人各自便归了坐席,之后自是一番美酒流光,觥筹交错。这夜的念奴本就眉簇远黛、朱唇点绛,又因吃了酒,便更添了两分娇弱,愈加显得明艳欲滴,令人的目光分毫移动不得。
待到香欲暖、酒半酣之际,自然是免不了吟诗作词的俗务,只见丫头们将笔墨纸砚置于念奴面前的新摆放好的几张高桌上,一一摆开,翠鸣便宣布起今日的规则来。
芙影、书雪、之桃、半夏四个丫头开始依照念奴的吩咐研墨,只见她们四人分别从七八个小丫头手上的花梨木的托盘上拿起一只碧玉的刻折枝梅的窄口瓶,将盖子打开后,往砚台内缓缓倒入少许十分清澈的水,然后先后拿起一直妥善收着的犀角盘双龙墨匀力推开。
客人因隐隐嗅到一丝蕙兰的香气混着墨香由那几张桌子处飘来,便纷纷凑上前去一探究竟,直待走近,方觉得兰香馥郁,沁人心脾。因研墨必要清水,否则墨之色必不正,是做不得书画的,但取来玉瓶观那水色,却又是极清极清的,并无半分杂色,只香洌扑鼻,一不是拧的花汁子,二不是煮的花水,如此颜色定没有这般情澈,即便是蒸的,也定落入许多液汁而污了颜色,众人再猜不出法子,只能啧啧称叹之余向念奴询问缘故。
但见念奴此刻正在侍弄一盆芙蓉,听见问话,遂娇俏一笑道:“这可是我的秘方,轻易不传人的呢。”言罢继续摆弄那株芙蓉。
众人一听便纷纷前来笑着央求念奴道:“念奴姑娘就告诉我们罢,我们再不告诉别人,只自己悄悄学去。”
念奴一听便半掩着面笑了起来,众人一见也都笑了起来,可不,眼下这一说就多少人知道了,不出明日定会满城风雨了。
念奴笑着道:“我花间袖还有许多,今日便答应诸位,送诸位每人一瓶,明日即可前去花间袖去取。”
众人却纷纷摇头道:“不妥,我们用过了你的水,定又瞧不上其他水了,届时我们将这瓶水用完了,可要怎么办?”
念奴转眸一笑道:“那好说,等诸位用完了,再来向我花间袖来买呗,我们也好挣些散碎银两给丫头们做新衣裳!”
“姑娘莫唬我们,你们何曾缺过这几两衣裳钱!若是如此,我们现在便多送丫头们几身衣裳钱,快些告诉我们罢。”说着真有十几位公子们纷纷解囊掏出一两锭银子放在念奴身旁的小方凳上。
念奴一见这情景,便招呼丫头们:“你们还不快来,公子们送你们的衣裳钱,晚一步,兴许公子们就反悔了,谁抢着是谁的!”话音未落,丫头们便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跑了来,手脚利索的早就拿了一锭跑了,手脚慢没抢到的便跺着脚笑道:“叫你们伶俐,回去可要好好请我们吃酒!”
还有一个小丫头名叫以蓝的因情急,跑的快了,竟被桌脚绊倒了,慌乱之际,竟把一个小匣子扑了出去,众人直眼睁睁地看着那匣子落入水中,直顺着水波漂向了那蒲苇深处,看那根茎纠缠的样子,船儿定是进不去的。
念奴直呼:“我的匣子!里面可是我的宝贝呢,今晚定要用的,如今可要怎么办?”
众人纷纷献计道:“还是请个人下水去捞是个正经主意。”
念奴却摇头道:“此法不妥,如今夜已凉了,且不论公子与姑娘们,就说丫头与小厮们也是肉长的身子呢,如此一来,定是要冷病的,岂不是罪过?”
忽而念奴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这匣子里装的是一方宝墨,一模一样的,我倒是还收着一个,就在我屋里书架上的匣子里,跟方才那个匣子差不多的,此刻翠鸣芙影她们都还有用场,以蓝,就你去帮我拿过来罢,路上可要仔细了。”然后又转头向杨宗繁道:“杨公子,劳烦你的人陪着去一趟,好叫守城官兵行个方便。”
杨宗繁闻听此言忙命随身的小厮带好令牌陪着去一趟。方将这事安排好,便有公子又挑起了话头道:“念奴姑娘平白诓了我们几身衣裳钱,可还没告诉我们这具体法子呢。”
念奴一听便笑道:“不然叫丫头们陪你几身衣裳?”一句话就说得众人哄笑不止。然后念奴敛起神色微微笑道:“若说这法子呀,倒也不难,每年五月间,顾州城外许多山上的蕙兰开的正好,每日清晨卯时前后,趁着露华正浓之际,着丫头们去往山间以竹编花篮去采,要连梗掐下,莫要伤及花瓣及上面的露珠,定要在日出之前完成采摘,回来就以净锅添水煮之,不过用的却不是这锅里煮的水,而是蒸馏出来的水这蒸馏用的锅子还是我央一个技艺高超的老师傅帮我做的呢,如此得来的水味道既浓郁又无半分杂质在里面,最为适宜的。”
半晌之后,众公子们方才回过神来,道:“这法子好是好,只是却不易做到,首先这京城之中并无蕙兰,再者我们也无这样的锅子,总不成要专门去往顾州去采花制作吧?”
“所以我才不告诉你们,诸位公子也不必担心,我已留了人专门在顾州帮我来做这些,每年做好了会送来的,诸位用完了也只管来花间袖来寻,不收诸位银两的!”念奴说着便笑了起来。
众人亦随着念奴娇俏的笑声呵呵地笑起来,纷纷拱手称谢。然后诸人便以明月、芙蓉等为题,做了好多诗词,谁得了佳作,大家又纷纷道贺表示,一时间满眼的富贵虚华缠身。
正在诸位公子姑娘们意趣甚浓之时,去取宝墨的以蓝并小厮乘着小船归来了。以蓝怀抱着匣子立在船头,衣袂借着轻柔的风儿翩跹而动,小厮于船尾撑着竹篙,俨然一幅月下美人图,立马便有功底好的公子将这一幕寥寥几笔画了出来,虽是笔墨不繁,却是传神的紧,瞬间在人群之中传开。
到底是年纪小活泼些,船只方靠上岸,以蓝便抱着匣子跑了过来,边跑便打开匣子,问道:“姑娘,可是这个匣子?我方才在书架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样大小的匣子,便只在下面柜子里找到了这个匣子。”
将至念奴跟前的时候,匣子已经打开,众人纷纷看过来,这哪里是什么宝墨,分明像是一个男子的腰带,这刺绣倒是精致得紧,又有人道:“这绣法倒好像是在哪里见过……”说着便要将那腰带拿出来细看。
念奴便有些慌了,正想法遮掩之际,只见芙影一把将这满镶金箔的匣子抢到怀里道:“姑娘都说过了,那只匣子在书架上,又何苦往柜子里将我的东西拿出来!”
这下众公子都热闹了起来,有人道:“怪不得芙影如此气傲,每次都不爱搭理人,原来是心有所属了,快来告诉我们,我们替你做主,必不叫你家姑娘委屈着你!快拿来与我们看看,这里面定还有机密文章呢。”便有人上来要拿芙影怀中的匣子,芙影作势红着脸躲着,哪知偏躲不过,已被逼到了亭子的一角。芙影一急便将匣子扣住,一把抛进了水中,因这匣子乃女儿香木所制,遇水即沉,且里面又放着两方玉石和那金钗,一触水面,便汩汩地沉了下去,众人想要抢来看却是再也不能。
此时却听念奴道:“这于我来讲也不是什么秘密,我是知道的,只是那公子虽出身富贵,却是天不假年,早早的便病逝了,我便是有意成全他们二人,却也不能了。芙影将它沉入水中也是怕再次惹起痛楚之意,还望诸位勿要怪罪,也勿要再追问了。”
众人体谅芙影这伤心之情便也不再苦苦追问,纷纷又转开话题谈些高兴之事。
因众人玩的尽兴,直至丑出二刻,方才依依不舍地道别,又都解开船儿划回岸边,再转乘马车回至城中。
这日上午,念奴的魂儿尚流连在梦中,便被窗外的瑞乐和鞭炮声吵醒了,但见她懒懒地坐起身来行至窗前隔着银红撒花的纱窗看出去,只见一支足够排场的成亲队伍渐渐走了过来,果真是十里红妆亦不足以描画的壮观铺排,骑在高头大马上胸配红花身着喜服的公子正喜气洋洋地经过念奴的窗前。
听到念奴醒来的声音,翠鸣便端了梳洗的水进来,念奴回头问道:“外面是谁家的亲事,好大的阵仗!”
翠鸣边由架子上拿过手巾边扭过头来,道:“这是御史大夫家的亲事,姑娘可知他家娶的是哪家的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