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员外过谦了,不过词作这等小事何劳陈员外亲自费心,恰巧曲某略懂念奴姑娘的喜好,不如有我代劳填词,员外再誊抄一遍便可,附上银两令小厮送过去,以员外的身份,自然不必去水烟阁那等烟花之地,令送拜帖的小厮传话请她来府上一趟便可。”曲原柳一一细说于陈自尚。
陈自尚略略点了点头,道:“那便辛苦曲先生填词一曲了,先生填好之后我便着人去办。”
曲原柳向陈自尚道了辞便先退下了,中午时分,便已将填好的一曲词送了过来,陈自尚夸赞几句后便誊抄了然后属上自己名字,交由书房内伺候的一个小厮,并二十两银子送了过去,然后与曲原柳一同等待消息。
却说这念奴收到翠鸣前来报告消息,说这陈员外终于递来了拜帖并二十两银子,请姑娘去往陈府一趟,那小厮现在还在大厅内等候消息。念奴打开翠鸣递在手上的词作,看了一遍,这分明是曲原柳做的词!遂扬一扬嘴角笑道:“去告诉那小厮,说念奴年轻胆怯,未见过什么场面,恐去了陈府一时失了分寸,落人笑柄,还是请陈员外来水烟阁吧,念奴定为员外备下最为丰盛的酒菜。”
翠鸣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方才道:“我记下了这话,保证一字不差地传过去。”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这陈自尚听得小厮如是说,着实恼怒,便道:“一个风尘女子,竟敢如此戏弄于我,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曲原柳见状便赶紧道:“员外息怒,这念奴姑娘的脾气是乖张了一点,所有的客人都曾受过不少她的冷落甚至是奚落呢!不过这大才之人向来都是有些脾性的,是我的疏忽,一时间竟没有想到这些,眼下我们既是有求于她,何不忍让一番呢?”
曲原柳一番话说得陈自尚顿时没了脾气,便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去一趟那水烟阁吧,也瞧一瞧这烟花巷中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于是这日傍晚,陈自尚便在曲原柳的陪伴下来到了水烟阁脂玉厅,且曲原柳径直带他做到了之前陈昱楠常坐的包厢之中。一见这陈员外也来了这里,那些识得他的客人便纷纷私下窃语,这陈自尚虽也曾听见一二,只是这等场面,亦不便与他们计较。
待到念奴出场,陈自尚见这念奴果然是花朵一般的年纪,美玉一般的面容,且一举一动皆风流大方,不似心中以为的那些扭捏作态模样,不免心中惊叹,果然是个一等一的人物!
念奴来到台下敬酒之时,绕过其他客人径直来到了这陈员外面前,举起酒杯道:“念奴敬陈员外一杯,望勿怪念奴不敬之罪。”言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虚礼客套间,陈自尚便将来意说得分明透彻,念奴听过后略有沉默之态,而后道:“既是陈员外与陈大人抬举,念奴必倾尽余力为二位解忧,只是眼下这里人多繁杂不便细说,眼见员外员外如此热情好礼,念奴心中已是敬仰不已,不若明日午后念奴往府上拜会再细细商议。”
次日,未时一刻方过,念奴便乘着嫣红嵌丁香色锦缎轿厢的四人小轿来到了陈自尚府上。到得陈自尚家的逸雨堂门口,就看见了早已摆放停当的时令果品并几样起酥点心和软糯糕饼,念奴心中笑笑,这陈自尚倒果真是用心。
念奴方才由芙影扶着落座,陈自尚便赶了来,一番礼让之后,二人渐渐步入正题。念奴将昨日夜间所设计的节目与陈自尚细细一说,这陈员外便双掌相击,连连称好,道就照这个意思办。
待他们商议完毕,已是申时三刻,陈自尚心内欢喜,见已至晚餐时间,又强留念奴用了晚餐之后才命人将她送回水烟阁,以至于念奴当晚的出场竟比平日里晚了将近一个时辰。
似是一日之间,顾州城便已传开,说陈员外亦有意于水烟阁的念奴姑娘,这父子二人同恋一名风尘女妓的风流艳事以前只在趣味野记中看到过,不想如今这顾州城便有了现成的。
转眼一瞬间,杨继普的寿辰便近在眼前了,念奴将水烟阁的事务详尽安排了一番之后,便命翠鸣留下照应。这两年时间,翠鸣亦由念奴身上学了不少往来逢迎之术并那些辖制人心的手段,单独照料水烟阁已不令念奴担忧。
安排妥当之后,念奴便带了芙影、书雪、半夏先去了陈自尚府上,然后与陈大人一道,由陈自尚府上的家奴、丫头和陈大人县衙的几十名衙役护送前往京城。
出城门后,他们一队人马便快马加鞭地向前行进,只听那带队首领道:“姑娘受累,因现在正途径潜虎山一带,这里的盗匪几次三番都剿不灭,十分骁勇,故而要加快行程,等远离了这一带,再停下脚步好好休整休整。
念奴听得此言,便掀起马车的轿帘向远远的潜虎山方向看去,但见那山势陡峻,绿树成荫烟缭雾绕,心中叹道:“果然是个好地方!”
经过七日的散漫行程之后,念奴一队人马终于到达了京城,一入城门,念奴便凑着芙影掀起的轿帘一路看出去,这京城果然与顾州大不一样,走来的这一路,似是每条街巷都热闹不凡、人声鼎沸,那些亭阁楼台竟有数丈之高,街巷两侧商铺错综林立,巷子里亦是商贩川流,叫卖声四面而起不绝于耳。
于京城内官家驿馆好生休息了三四日之后,便是杨继普的寿辰之日了。
这日,念奴一早由芙影伺候着,着了一袭赤色轻纱的舞衣,又浓浓地妆点了,方登上了陈自杰遣来的马车。
来到杨继普府邸之后,念奴随陈自杰一起看过了所有演出项目的次序,这陈大人一看,心便凉了一大半儿,原来他们的节目几乎被安排在了最末,想是那些奴才眼见杨继普日渐冷落他兄弟二人,故意如此安排的。这陈大人想着,如果前面节目拉的时间长了一些,他们的节目很可能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准备的再惊艳又有何用。
不料念奴却对陈大人道:“不妨事,陈大人,你叫我们的人将一切都提前准备好,我们要抢在前面上场。”陈大人心下疑惑地看着念奴,心中质疑道:这还能抢吗?
在杨继普道了感谢之辞后,大家的献礼并贺寿节目便依次开始了,第一位上场的便是丞相的长子杨宗茂,只见他与他的妻子殷慕贞一同走上前去,向父亲跪拜道:“儿杨宗茂携妻恭贺父亲福若东海、寿比南山!”然后献上赤金打造的一对马灯。
话说这殷慕贞可是杨继普当年细细选了数年的儿媳妇,她父亲殷笙便是京城之中坐拥数十家绸缎庄、茶庄的巨商,且这还只是明面上的生意,暗中的收入亦是不容小觑。杨继普当年选了又选,才最终决定了与这殷家联姻。
杨继普接过这对马灯,不禁笑开了坏,原来这灯为赤金打造并不稀罕,稀罕的是这对灯一只精雕了一幅凤鸣朝阳,一只细刻了一幅松鹤延年,皆刻画得栩栩如生,每一个细致眼神都十分丰富到位,每一根松针叶脉都异常清晰可见,这功夫可真是难得的巧,杨继普歪着头眯着眼看了半晌,直看得连连点头。
第二位上场的是杨继普之女杨郁言的侍女向晴,但见她手捧着她家姑娘亲笔抄录的几卷经书,道:“姑娘不便亲来拜寿,便吩咐奴婢将她每月初一、十五焚香祝祷时抄录的几卷经书送来,望员外福寿安康。”说完,便将这几卷经书递了上来。
杨继普开怀大笑道:“还是我这女儿心思巧,最了解我的心思。”
第三位上场的便是杨继普的小儿子杨宗繁,只见他十四五岁的年纪,面上尚存几分稚气,双手托着一只紫檀的匣子高兴地走上前去,道:“儿杨宗繁恭贺父亲寿辰,特意耗时两月有余为父亲雕刻了一件宝贝。”说着,便将匣子打开,哪知匣子一打开,这杨宗繁便大惊失色道:“咦,我的寿礼呢?”
杨宗繁的话音未落,只见一个红得将要开成一朵花的身影便飘了过来,原来是身着舞衣的念奴,只见她缠于臂上的数丈长的细纱披帛被她抬臂柔柔一挥,便落到了距离杨继普桌案不远处的一张桌上,待她袅袅收回舞袖,便留下了一只比真桃还要大上许多的巧色玛瑙寿桃,只见这寿桃雕刻的线条流畅,通体晶莹剔透,只有在略靠近桃尖的一侧有一小片桃红颜色,渐渐浸入那桃子中央,直教人惊叹巧夺天工之妙。
杨宗繁一见自己的寿礼竟在念奴的舞袖下现了出来,不禁惊呼:“原来我的寿礼在这里,这位姑娘,你是怎么将它从我的手中变走的?”
听到杨宗繁说话的声音,念奴轻盈地一转腰身便面向了他,嫣然一笑道:“雕虫小技而已,不足挂齿。”这杨宗繁顿时看得呆住了,这等美貌,这等浓艳、这等淡然,哪里是他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