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微方出得水烟阁大门去,便听到一个声音道:“杜公子。”因这清晨路上无甚行人,杜若微一眼便看见了墙角处的那人,一夜未眠他本有些倦意的,此刻却瞬间清醒了过来。
却说这曲原柳,平日里教一教陈序琳识识字背背经,下学之后依旧无所事事,只随着自己的性子游游山、访访景,也时不时去往水烟阁逛逛。这陈自尚倒是听家丁们也说起过,道这教书先生生性风流,但是看着小孙儿越来越知书达理,也会背了不少诗还认得许多字,便也不多过问这教书先生了,书生嘛,难免恃才傲物、风流成性,只要他的才学是真的,也无甚要紧的,且又听说这曲原柳正在努力读书以备省试,想来也是个有志之才,就由他去吧。
且这些日子,陈自尚本就忙得不可开交,因他的弟弟陈自杰陈知县接连接到杨继普传达的皇上旨意,道为百姓计,潜虎山的盗匪不可不剿,这些日子以来又是派兵又是拨钱拨粮的,要求一定要见到成效。虽说陈自尚只是一届商人,但他们自己却是清楚自己的身份的,不过都是替丞相办事的,一损俱损而已,只能竭尽全力地完成使命罢了。
只是,这潜虎山的盗匪如要剿除,又谈何容易,陈自尚兄弟二人本就没有带过兵,如今却不知道是谁的意思,只派八千名厢兵前来顾州,说是直接听命于他弟弟陈知县,这厢兵本就未进行过什么系统的军事训练,其实就是役兵,让他们以这些厢兵来剿匪,却是明显的有些难为他们的意思了。
不过,既然杨继普也没能改变这样的决定,想必是朝中形势异常紧张,丞相大人也无可奈何,他们兄弟也只能尽力吧。好在杨继普并没有给他们限定期限,这便有些宽容的意思了,只管应承着,时不时出出兵攻打一番潜虎山就是了,也不必拼尽全力,数十年都剿不灭的匪徒如何要他们短时间内就成功呢?
这日傍晚,杜若微三人依旧如常来到水烟阁,念奴继续与杜若微二人一道热热闹闹地设宴款待前来的宾客们,夜间杜若微依旧宿在念奴处。
次日清晨出来的时候,杜若微手中拿着不少的念奴交与他的词作,想着念奴的交待,便先去了唐毓莫家,又与唐毓莫一道去了谢之言家。
杜若微二人来到谢之言家后,便屏退了众人,然后分别交与他们一些念奴的那竹纸做的词作,道:“念奴姑娘请我们将这些词作散出去,主要要散往京城之中那些富贵公子手中,且定要流入杨继普的府中,还要传些话出去,我已经替你们答应她了,我们既不能阻止她,便只能帮她。”
谢之言与唐毓莫闻听此言,即使心中不解亦不愿,也只能各自点点头。
如此,不过半年时间,念奴不仅艳名远播,其才名更是无人能及,不时地有远道而来的风雅客人慕名前来,只要递上来的词曲上乘,且银两足够,念奴均热情接待。如此一来,不仅仅念奴一时间名声大噪,水烟阁亦是金满楼宇玉满阁。
在很多人的预料之中,这年的秋闱省试,曲原柳再次夺得了魁首的好成绩,使得他的才名再次响彻顾州城,更加令曲原柳高兴的是,因着省试的好成绩,又因着于陈序林学业之上的教导有方,陈自杰陈大人竟将曲原柳任命为县衙的师爷,凡事都爱与他商议一番。
这日,曲原柳正在教陈家小公子序琳读书,如厕完毕回学堂之际,听见园子假山那边管家张叔与小厮的谈话,只听那管家道:“员外这几日心中烦闷,你告诉底下的人们,都长点眼,万万别让员外抓住了什么错处。再者,你以前也跟过公子几日,想必对那些风流雅事也了解一些,你知道我们顾州哪里有什么镶竹叶的竹纸吗?你若是知道,必是为员外解了难题。”
只听那小厮道:“张叔,这您可太抬举我了,我哪里够得上跟着公子出门呢,不过是给他送过一两次东西,还是远远地递到跟他的小厮手中的,能知道些什么呢?”
“还真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有机会也抓不住,还不赶紧滚!”管家张叔啐道。
听到这里,曲原柳便绕着假山走过去,先是作了一个揖,而后道:“张叔,论理贵府之事我不该插手,只是无意间听到了张叔的烦扰,便想着为张叔解了这一烦扰也是功德一件。方才张叔口中的那镶竹叶的竹纸,我却正巧知道出处。”
管家一听两眼顿时放出了光亮,道:“曲先生太客气了,如是曲先生帮我解了这一难题,亦是帮了陈员外和陈大人的大忙。因这两个月来,丞相大人那里迫于皇上和一些大臣的压力,对我们顾州的剿匪之事甚为不满,再加上之前少夫人带着小公子回娘家所涉及之事,丞相大人对陈大人和咱们员外也一直心存芥蒂,这不,下月丞相大人便要过五十大寿了,两位员外便想着好好献上一礼,令丞相大人开开怀。只是这金玉之物丞相大人那里应有尽有,本就不缺,无意间听丞相家的宾客说起几个月前,丞相大人得了一方镶竹叶的竹纸,听说上面还题了一曲词,丞相大人爱得什么似的,挂在书房墙壁上,日日都看。这丞相大人学富五车,尤其爱好清雅之事,便命人打听这竹纸的来历,谁知这话传来传去,越发传的神乎其神,道是顾州有一座山,其间盛产制纸之竹,这竹林深处有一位竹仙,因喜好丝竹之音,尤其是词曲之妙,故而以镶竹叶之竹纸传世,求些词曲佳作,每逢阴雨天气,这竹林深处便有和着丝竹之乐的仙子歌唱之声。我们在顾州哪里听过这样的故事?不过,为了解丞相大人的烦忧,陈大人便下令寻访这竹纸的来历,谁有确切消息,必有重赏。”
曲原柳听得呵呵直笑,道:“世上竟会有如此无稽之谈!我那里便有一幅您所说的这样的字,哪里是什么竹仙传世的,分明是那水烟阁的念奴姑娘所制,因与她有几分缘分,有幸得她相赠一幅,明日我便拿来,给陈员外过过目,看是与不是。”
管家高兴道:“那就太感谢曲先生了,员外与陈大人这都愁了几日了,我且先去禀报过去,也劳烦曲先生明日将那竹纸借与员外和陈大人看看。”说罢,管家张叔便轻快地转身去往员外房中了。
这下曲原柳顿时明白了念奴的心思,心内轻轻笑道:“原来她打的是这主意。那我且助她一臂吧。”边想着边又回到小公子陈序林的书房去检验他的功课。
次日辰时三刻,曲原柳依旧准时来到陈序琳书房教习功课,怀揣着那幅竹纸的词作。果然,曲原柳刚刚教习完毕小公子今日的课业之后,管家便来请他了。
来到陈自尚书房之时,只见这陈员外正把玩着一块极品老料南红的鱼跃龙门把件,眼见这把件包浆油亮、色泽动人,足见他把玩之年久。曲原柳心内不禁冷哼一声,面上却恭恭敬敬作揖道:“曲某拜见陈员外。”
陈员外见是曲原柳来了,忙道:“曲先生多礼,不必如此客气。由于事情紧急,今日我便开门见山吧,昨日听张管家说先生不仅知道这竹纸的来历,手上便现成的有一幅。”听得陈员外此言,曲原柳便由怀中拿出那竹纸之作,放于陈员外面前的桌案上缓缓将卷轴打开。
待卷轴完全打开,这陈员外不禁呆住,不停拍案称妙,片刻之后方道:“真是想不到这烟花柳巷也有如此情怀雅致之人,当真叫人刮目相看。”
曲原柳却道:“这位念奴姑娘,我还是熟悉几分的,她所创下的风雅之事远不止于此,她算得是我们顾州的第一名妓了,年方十五,不仅才学过人,更是美貌无双,想是因为二位陈员外为人耿正才不知晓这风月场上的故事。曲某昨日听张管家说,两位员外正在为丞相大人的五十大寿烦忧,曲某有一斗胆提议,不若请这念奴姑娘入京为丞相大人祝寿。”
陈自尚低下头,捋了捋胡须道:“多谢曲先生提议,陈某人心内感激不尽。只是,丞相大人虽是才学高深、喜好风雅,却是不爱女色的,若以女色献礼,怕是不妥。”
“学生亦不是以女色献礼之意,这念奴姑娘不仅歌舞一绝,更善于将诸多才艺融为一体,不若请她为两位员外出谋划策。不过,只是一点,这念奴姑娘虽是好客,却是要以词作为拜帖并银两一起奉上,看过词作后满意者才接见的。所以陈员外不如先去见她一见,询问一下她的主意。”曲原柳道。
“哦?这规矩倒是闻所未闻,看来真是个有性格的,只是陈某于词曲上的功夫有限,恐怕不能令人满意。”这陈自尚抬起头看向曲原柳继续捋着胡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