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众人也似摸着这念奴脾气一般,也不怪罪,只依旧沉浸于刚才绝妙的歌声之中,心下憧憬着明日念奴该唱什么曲子,尤其是这陈公子,眼见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卿焉渐渐收起笑容,与芙影一同回到房内,一路上也不说话,芙影也不知与她说些什么,是谈今日之热闹,还是谈明日之计划?这些似乎都不是什么值得欢欣之事。于是两人便一直沉默相伴,直至洗漱完毕后睡下。
念奴也好,卿焉也罢,不过是与人称呼而已,又有何不同。从今往后,我便只是念奴了。卿焉这样想着,便昏沉沉睡去了。
翌日,妈妈闻听念奴已梳洗完毕,便整了衣衫独自来到念奴门前。芙影看见便道与妈妈:“妈妈且进去吧,我们姑娘正候着妈妈呢。”念奴透过菱花镜看见妈妈身影进来,微微笑笑道:“妈妈对于昨日收成还算满意吧?”
妈妈忙道:“自然是十分满意的。我今日来是想把昨日的银两还于姑娘,都是托赖姑娘的缘故,才会有如此进账。”说着把统计好的昨日所得银两的账簿递与念奴。念奴接过来翻着扫了一眼,方道:“妈妈说笑了,这本是妈妈的收入,怎言还于我呢?妈妈亦知道银钱与我不过身外俗物,不过俗则俗矣,终究我也要为日后打算,与其他姑娘一样便好,妈妈只需留两分与我,其他的依旧归属妈妈。”
妈妈亦知念奴于她自是一向简便,无需虚言,便应承了,道每日上午命人送账簿与念奴过目,此时念奴正仔细拣了一对嵌珠珊瑚赤金蝴蝶花簪,斜斜插于云鬓间,又对镜调整了位置,然后方道:“那就多谢妈妈操劳了。”
妈妈闻言道:“姑娘客气了,是我应该谢谢姑娘的。”然后便向念奴告辞。其实这也不错,想这顾姑娘如此聪慧,先靠着她赚些银子再说吧,临到那危急时刻再言抽身亦可。想到这里,妈妈心中竟有一丝得意,忘形之际险些被一块松动的砖石绊倒,恼得她抬脚便狠狠踢了回去。
酉时之后,脂玉厅内满座高朋,其间有听说念奴病愈复又回来的,也有新客于这两天听说这念奴的性子疏狂来一瞧究竟的。念奴为了配那两支玛瑙簪子,着了一袭茜色绣玉兰的常服,隔了两重桃色纱帘,念奴依稀看到台下那些较往昔更胜的殷殷期望。满座嘉客之中,她看到杜若微三人正坐在偏左一些的一张桌子旁静候开场。
杜若微三人因不曾来过这些热闹场所,故而都不肯只身前来,遂相约来便一起来。三人私下还曾议论过为何卿焉会特意交代让他们带着银两,来这水烟阁交与念奴姑娘。交与念奴,不就是赏银吗?三人虽是不解其意,却依旧照约而来。
紧邻他三人之侧的位于脂玉厅正中位置的那张桌子,坐的便是那自命风流不俗的陈昱楠公子。只见他两手不停地把玩着一只羊脂玉的福禄玉佩,似是新得的宝贝,面上一直喜笑颜开的模样。
念奴深深施礼之后依旧款款坐下,先弹奏一曲《念奴娇》,又歌了一曲《鹊桥仙令》,台下已是掌声雷动,叫好声一声高过一声,不绝于耳。这杜若微三人因不熟悉这里的规矩,便看着他人行动,他人鼓掌便亦鼓掌称好,他人赏银也伸手将银两悉数放入收取赏银的伙计的托盘中。
只是由于他三人并不知要赏多少,便各自将所带两百两纹银都赏了,三人共计六百两。正懊悔当时何不多问卿焉一句,也不知这赏银是何规矩之时,却不想一旁的那位陈昱楠竟拍案而起,怒色道:“你们三个是哪里来的,懂不懂这水烟阁的规矩?赏银也不取个吉数,竟赏个二百两,我看你们是看我赏了八十两,便故意威风给我看的!”
杜若微三人恍然大悟,原来这赏银是要取个吉数来赏的,可是此时明白却已是晚了,已经得罪了这位来者不善的公子,该要如何赔礼呢?三个人正思索之时,不想台上的念奴却已经掀开了帘幕。
待到三人看清念奴的面目,都几乎惊叫起来。到底是杜若微沉稳一些,一手拍拍谢之言的肩,一手摁住唐毓莫的手,示意他们莫出声,不然定会害了卿焉。实则自己心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台下众人见念奴突然掀起帘子走出来,无不惊愕。须臾之间,台下便发出不绝于耳赞叹声,有赞国色天香的,有称闭月羞花的。这陈昱楠更是失态,方才因恼怒而站起身来欲与三人理论,现下却只是目光直直的看向台上念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更是再也没有了挑衅的心思。
念奴环视了一周,便道:“我念奴自命不俗,一应皆不在乎什么吉凶之说,更不留意银钱多寡,只要是念奴的客人,哪怕是凭一纸清词、一盏淡茶而来,我念奴依旧奉为嘉宾,诸位也莫因俗务而扰了雅兴。况且,俗语有云,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情挚岂因价高?”一番话说得台下竟鸦雀无声。
一是因众人初见念奴美貌,且是如此猝不及防的方式,二是念奴说话如同字字珠玑敲玉盘,顿时教人神清气爽,三是念奴所语句句清雅,不落凡俗。许久之后,众人方才回过神来,报以雷鸣般的掌声。
但见念奴略显清瘦的身体松松包裹在色彩鲜嫩欲滴的衣衫中,体态盈盈、眼波流转,仿若一簇新开的石榴花一般动人情肠。
人群之中,杜若微三人虽也是惊异,却与众人并不相同。原来卿焉打的是这个主意!怪不得那日只说些场面话与他们,他们几人还唯恐惹起她的伤心之事不敢深究,却不知她心中想的是这般下下策。只是眼下不能妄动,不然定会害了她,来日定要好生规劝于她,尽早脱身于这是非烟花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