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焉看向映莲道:“映莲,你我自幼的感情,我知你对我的情义。但是,这往后路途凶险,我实在不希望你同我一起涉险。你自寻一个安定的去处吧,你也是顾家人,总不能我们顾家的人都不得善终,能看到你平安康健,我也就安心了,也不辜负我们姐妹一场的情义。”
映莲忙握住卿焉手道:“姑娘莫要说这样的话,自幼,我便只有你一个亲人,我这一生都只随着你,你活,我陪着你活,你若是死,我便随着你死,若是没有你,我还要这性命做什么,不过光阴枉度、苟延残喘而已,了无意义。”
卿焉不禁泪下,竟至大哭不已。映莲倒不相劝,心下想着由她哭一哭吧,这些日子,她都是一个人将悲愤闷在心中,反是伤身。于是便搂过卿焉的肩,轻轻地拍着。
许久之后,卿焉微眯起眼睛看向远处道:“这一世,你随着我,便是再无欢乐了。”映莲闻听此言,亦倍感凄楚,不禁更加心疼卿焉。
赶至顾州城郊之时,已是曦光渐起,日出云海。在经过剪云山之时,卿焉勒住缰绳令马进入了剪云山下的深林之中,拣了一个嫩草鲜美之地拴好马之后,卿焉与映莲二人方择了一条上山之路。
卿焉虽是于顾州长大,却是第一次来这剪云山。因顾州城郊山水秀美之地甚多,故而这剪云山并不出众,平日里并无甚往来之客。卿焉映莲二人渐登高峰,方知这剪云山的妙处,重重半透云雾之间,翠色欲现,又兼霞光灵澈掩映,卿焉顿觉心神都静了下来。想来,江灏应是喜欢这里的。
将近山顶之时,卿焉便看到了一座单薄亭台坐落于蜿蜒曲径近旁,上方一简素匾额上书着若流云般闲散的几个字:栖霞亭。只见这亭子依崖而立,红柱黛瓦、飞檐翘角,别有一番洒脱之意。距离这亭子约十步之远的一侧,静默着一个新起的坟头,无碑无刻,卿焉便知这就是江灏之墓了。
卿焉深深看着这新坟一步一步走过去,仿若是看向江灏一般。然后跪在坟前,轻轻道:“江灏,我来了。”
“不曾想过,那日一别,竟是一世。不过既然这一生际遇已定,纵使万般怨恨,亦是不能更改。你知我一向不信鬼神之说,若真有神明,又怎会容得良善之人偏偏短命,作恶之人无端长寿?莫要与我说什么善恶终有报,以良善之人的无妄之灾来作为作恶之人报应的筹码,又岂是公平!江灏,可是如今,我却只望这世上真的灵魂不灭,这样,我便能再见到你们了,哪怕是在梦里,可是你们为何从不走进我的梦里?你们对我,就真的毫无牵念吗?”说到这里,卿焉的泪水再也收不住,一颗一颗滚落下来。
许久之后,卿焉方接着说道:“江灏,我不知你死之前都承受了些什么,你在那见不得天日的地方受了多少皮肉之苦,不知你在得知我们两家惨遭灭门之时会是如何的五内俱裂、万念皆灰。这些,我都不敢想象。江灏,从小至大,你一直无忧无虑,可是,上苍却让你承受如此灾祸,教我如何不恨?想我们两家一向守礼克己,知人有为难之事,也必会相助,说你逼债逼死人命,让我如何相信?这一切,不过全都仰仗陈自杰的好计谋,凭借杨继普的好手段,这等智慧,我倒真是要好好学一学了!”
“不过,江灏,你且安心吧,一切有我。”卿焉独自笑了一笑,竟笑出了一丝苦意,然后道:“也得是我这等刁钻恶毒的,才得报我们两家之仇,如果是你,心肠如此之良善,可怎么办?所以,到头来,还是你会躲懒,独留我苟活于这世上经营算计。若真有来世,你就去做一个衣食不愁的读书公子吧,远离是非纷扰,只以诗酒论人生,这才应该是属于你的人生。”
“江灏,眼下我无纸无酒,不能以这些来祭拜你,还望你不要怪罪于我。想来你也不会因这些世俗之礼生气的,方才我上山之时见到那些花倒开的不错,也不知是什么名字,姿态颜色都十分雅致,我去为你采些来吧,你定会喜欢的。”说罢卿焉便与映莲便起身去采那些花儿。
片刻之后,卿焉手捧着一把淡紫色的小花来到江灏坟前,小心翼翼地将这束花插进土中。之后卿焉又时不时与江灏说起从前的往事,还有那些他们答应彼此却尚未完成之事,不觉间,卿焉竟于江灏坟前跪了半日之久,以至于映莲提醒她该进城之时,竟一时不能站起。
进城之后,卿焉与映莲先回了祝大婶家,他一家人见卿焉二人回来,尤其是见卿焉精神尚可,甚是高兴,忙又为她们做了些饭菜。卿焉二人向祝大叔祝大婶一家道过烦扰之后都用了一些饭食,之后便躺下歇了一下午。
中午之时,祝大叔已让钟亦旭将卿焉二人归来的消息告知了念奴,又道二人午饭过后都睡下了。念奴听着深感欣慰,想着卿焉去往宋大人处必是与宋大人商议了应对之策,方才会有如此心情。虽是心中十分牵挂卿焉,却依旧挨到晚饭后才使钟亦昭来请卿焉她们。
可巧钟亦昭来请之时,卿焉与映莲刚刚睡醒起来用过晚饭。于是二人便随着他来到水烟阁。
念奴见到卿焉之时,泪珠却再也止不住,几日不见,卿焉竟熬成了如此模样。卿焉亦感念念奴情谊,见念奴这副憔悴模样亦是嗔怪不已。
感慨良久之后,念奴便焦急问道:“卿焉,不知你日后如何打算,宋大人可有良策?”
卿焉抬起眉眼看向念奴道:“我今日来就是要与你商议一事,而今,唯有此法能令我报得心中之恨。”
念奴忙道:“你快说来,我看看能帮上些什么忙。”然后扶着卿焉手臂令其坐下说话。
“念奴,我要为你赎身,却唯恐那妈妈怕事不肯,故而想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卿焉定了定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