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诧异道:“赎身亦非一朝一夕之事,岂能急在一时?况且眼下……卿焉,你要做什么,万万不可任性胡闹。”念奴的神色忽然紧张了起来。
不料卿焉却笑了一笑道:“时至今日,我可还有任性胡闹的资格?不过是拼尽一身力气去问一个世间公道、讨一个因果轮回罢了。你莫急,且听我说完,而今之际,若想将陈自杰,乃至他身后的杨继普之流尽数毁灭、一网打尽,最好的办法便是,我为你赎身之后,你更名改姓远走高飞,我以你的名义在这水烟阁经营筹谋,灭掉他陈家之后,再转身京城去取那杨继普之流。现如今,只有这个法子能令我以最快的方式接近这些人。”
念奴还在思索该如何回绝卿焉之际,只听映莲情急之下抢先道:“万万不可,姑娘,怎可行此下策?”
念奴亦道:“卿焉,且不说此法能否最终成功,你可曾想过,于幽冥之境的父母还有江灏能否安息,还有你下落未明的兄长,若他归来之时,能否接受你身处烟花之地?你可曾为你顾家与江家的门楣荣辱思虑?”
只见卿焉缓缓站起身来,眼神坚定的望向深处道:“而今之际,你们认为我还是那个无所事事、强言愁闷的顾家姑娘吗?如今在你们面前的,不过是残躯一具、怨念满腔,之所以没有任性赴死,不过是我实在不甘心便宜了那帮为非作歹的贪婪小人!而今,我不过是以必死之志来筹谋应对我此生末路。门楣荣辱?不过是闲暇之余的锦上之花而已,江、顾两家的百年富贵于这世间,赞誉也好,毁谤也罢,一旦倾塌,也不过是街头巷尾的谈笑之资而已,又能如何?况且我既已更名改姓,便再与顾、江两家再无瓜葛,即便他顾瑾庭归来,又与我何干,我定不会相见。你们不会因日后兄长归来,便要我对那起小人的没有赶尽杀绝而心存感恩吧?”说话间,卿焉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念奴和映莲,此刻怕是这满腔愤怒已成为了她的信仰。
映莲一时无语,倒是念奴继续道:“其他法子未必不可行,我们且细细筹划一番,你既存了复仇之志,想必也不急于此一时,你且给我三五日的时间,我们再仔细筹谋一番。”念奴心内亦猜知这事情错综复杂、牵涉甚广,想必是借由宋大人之力复仇无望,只凭一己之力抗衡那奸佞权贵,又谈何容易,故而卿焉才选了这一条万劫不复之路。只是如若不到万不得已,又何必如此。
卿焉缓缓踱至桌旁徐徐坐下,又端起杯盏饮了一口茶方道:“念奴,我知你心意,只是这些日子我思虑再三,心意已决。你只管想想,如何与妈妈谈拢便可,况且,你又可得自由之身,一举双得,倒省得了许多麻烦。”
念奴气恼的竟以手狠力拍了下桌子,道:“如果这样,我情愿不要这自由之身!你若落得如此地步,我还要这自由做什么?”
卿焉淡淡地看向念奴道:“我知你一时难以接受,那且容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后我再来与你决定。”说罢便转身出去了。映莲见状,连忙跟了出去。
路上映莲问卿焉道:“姑娘,你方才说得可是认真的?”卿焉微微低下头道:“这事又岂可玩笑,自然是认真的。映莲,你是知道我的志向的,我是万万容不得那些人逍遥纵横的,若不让他们死在我的手中,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即使你们劝得我忍辱,我却也未必能够偷生,这仇恨,势必将耗尽我的寿命。眼下,这是最直接,也是最容易的办法了。映莲,往后我还需要你帮我打点周旋呢,此刻,我只希望你与我一起从容应对……不过,映莲你放心,今后无论何时,我都一定护你周全……”言至最后,卿焉心中不禁又浮上一缕忧戚之情。
“姑娘,你若真的非此不可,那我只能跟随你的决定。说什么护我周全的话,左不过我们两条命而已。”映莲说着握紧了卿焉的手。
此刻,街上已是空落落并无人影,许是巧合,卿焉只觉得自从她们这次回来之后,顾州城的夜晚也比之前冷清许多。后来卿焉又摇摇头,许是自己心境变了,便觉得哪里都不一样了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高悬的明月,今日之月已非当日正圆之月了,水满则溢、月盈而亏,难道真的是江、顾两家的气数已尽吗?不,不是说厚德载物,雅量容人吗,如果德行之修并不能令气数旷日持久的话,那这世间又从何而来的天道轮回呢?看来,这气数之说并不可信。
不过,这世间如果真有气数,那陈自杰、杨继普之流的气数也该尽了!
望着天边之月,二人又想起了去顾宅废墟那晚的情景,想着江、顾两家上下一百余口人的性命竟是这样就被葬送了,连一具尸首都找不到,就连日后祭拜都不能,又不禁气结于胸。
后来两人商议了,于顾、江两家的废墟之中各取焦土两捧,分别葬于江灏坟旁,日后,便可一同祭拜了。商定之后,两人便先后至两家废墟之上捧了焦土,预备明日再次出城去往剪云山。
回到祝家,二人梳洗后又前后上床躺下了。但这主仆二人却各怀心事,都无法入眠,便只静躺着思虑未来之路,一夜无话。
次日,卿焉映莲二人早早起来用过早饭后,便径直来到了剪云山栖霞亭,于江灏坟后将两家之灰土掩埋了,拢起两处新坟,又烧了些纸钱祭拜了方才下山。
临离开栖霞亭之际,卿焉却停下脚步,回望这几处新坟道:“日后,若是无颜前来祭拜,就只有烦请念奴代劳了。”仿若是自语一般。
下山之后,卿焉看了看天色道:“时辰正好,想必各府都已经开门迎客了,映莲,你替我跑几趟路,捎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