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京城官场之中存有两大派系,宰相杨继普行事专断,陛下欲分其权,又增设枢密使和三司使,只是这杨继普又岂肯轻易放权,只以维护朝局稳定为由,将实权紧抓不放,暗里却拉拢众臣入自己门下,又百般设计令枢密使和三司使错误频出,不过一年有余的时间,竟换了三任枢密使、两任三司使。眼见成效卓越,杨继普便想乘胜追击,迫使陛下撤掉这两个官职,于是欲联合门中官吏们制造更多的事端。
只是,这局势下,权也需要大笔银钱来支撑,故而,杨继普便令属下几个心腹亲贵更加肆意敛财。这顾州的知县陈自杰虽说官职微末,他家夫人却是杨继普夫人的亲表妹,如此姻亲,自然更得杨继普信任。这陈大人有一兄长名为陈自尚,人称陈员外,一直以经商为业,且这陈员外经商有一特点,便是弟弟于何地任官,他便往何处经商,且都是与当地家业丰厚、生意兴隆的大户联合经营,故而,每每赚的盆满钵满。
陈自杰被指派来顾州做这小小知县,也不过是杨继普看重顾州富足,尤其是江家的皇商身份,且当年推举他家供奉皇家丝绣的官员,早已不居要职,而他家又与如今的朝廷要员联系不甚密切。于是,杨继普便随便寻了这陈自杰一个什么错处,将他贬至顾州来做这个知县的。
来到顾州不久,陈员外便开始他的联合计划,却不料这江仕明江员外实在不识抬举,无论如何都不肯让这陈员外入股,无奈这陈员外只得与陈大人联手使出一些逼迫手段,以逼债逼死人命为由,将江家公子江灏关进了监牢,意欲令江仕明就范。却不料这江家竟联合顾家,通过几层关系辗转投到京城刑部尚书余琩澈余大人门下,意欲前往余大人处寻求庇佑,杨继普唯恐皇威震怒而寻了他凭权敛财、栽赃陷害的错处,便令陈自杰趁江、顾两家未曾见到余琩澈之际了结此事,还特意着人来嘱咐定要果决处置。于是,便有了这江、顾两家的灭门之祸。
卿焉听罢,顿觉胸中怒火焚身不能自已,噌的站起身来骂道:“好一个国之栋梁!好一派清明景象!我竟不知道,如今这为官之道竟是如此艰难!”
只听宋书怀继续道:“顾姑娘,你要相信,这苍天有道,似杨继普行这般奸佞之举,必然不得长久,且看他如何自取灭亡。”
不料卿焉却冷笑道:“他灭亡与我何干,与我顾、江两家何干?他自取灭亡,便要拉上我们两家垫背吗!宋大人之意是我活得还不够久,等我再活几个十五年,定会看到邪不压正、乾坤扭转的一天?”
卿焉说罢便转身欲离开,走了两步却又止步转回身来冷哼一声道:“我明白宋大人的意思,大人是想等大人将那杨继普取而代之之时,再由我顾卿焉之流站出来以血泪控诉他杨继普的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以这斑斑血迹、昭昭罪行将其一举击沉!不过怕是要令宋大人失望了,我顾卿焉生就性急,想不了那么久远。我两家之仇既是无人做主,那就且容我自己为自己做主吧!”
宋夫人看卿焉欲离开,便起身至花梨书架前取下一个黑漆匣子,从中拿出一个满绣的玉色麒麟望月纹样的腰带。卿焉识得,这是江灏之物,便朝着宋夫人这里走来。
宋夫人道:“顾姑娘,江公子的尸首,我家员外已经命人葬于顾州城外剪云山的栖霞亭旁了,顾姑娘可前去祭拜。那日大人已悄悄着人领出了江公子尸首,命仵作仔细查验,并私下详细记录了,日后自会还你们公道。因江公子身上的名贵之物一概已被除去,便解了这腰带与你,聊做慰藉吧。”
卿焉接过腰带,又仿若感到了江灏的气息,他总是瞻前顾后的样子遭了卿焉多少取笑,他总是唯卿焉之命是从的作风又引了卿焉多少得意,卿焉实在是想不到,江灏竟会以如此的方式就此别过了她的人生。
许久之后,卿焉方跪下道:“顾卿焉拜谢宋大人与夫人的眷顾,无以为报。”
宋书怀道:“为以后安全计,顾姑娘还是休要再提起顾卿焉这三个字了。”
卿焉再回首道:“我顾卿焉自会更名改姓,以图前程。若想寻死,自刎、溺水、服毒,我有的是法子,又怎会主动撞到那陈大人的刀口上,趁了他的意?那就暂且别过,改日再会。”说罢带着映莲抬脚离去。
这番话直说得宋书怀心内五味杂陈,那宋夫人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许久之后宋夫人方道:“这顾姑娘虽是气恼,性子却未免太烈了些,只怕是要吃些亏的。”
不料宋书怀却道:“我却看这顾姑娘非寻常小女儿,像是能成就一番功过因果的。或许,我所欠缺的正是她这破釜沉舟的决心,否则,也不至似今日这般如此两难。”
且说卿焉由宋书怀府上出来,遇到齐伯投来关切的目光,因心内情绪未平,卿焉便只行礼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此时,已是月上柳梢,夜色深刻。映莲问卿焉道:“姑娘,可是要先寻一家客栈住下?”
直至此刻,卿焉才意识到城门已关,已出不得城去。便着映莲复回宋书怀府上求一出城令牌,却不想正在二人说话之时,一宋府的家丁赶了过来道:“大人恐二位不肯逗留要连夜出城,便命我护送二位回顾州。”
卿焉却道:“谢大人美意,烦劳足下回禀,如若连自保都不能,又谈何复仇呢?卿焉命贱,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只烦请足下为我二人开启城门便可。”那家丁见卿焉如此盛怒,也不好违逆,便按照卿焉的吩咐,为她开启城门之后便回府向宋书怀复命去了。
一路之上,卿焉面上怒气渐消,目光渐渐坚毅起来。映莲不明就里,便问卿焉道:“姑娘,这日后我们该如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