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藻德得知太子想成立一个什么鬼“办理戎机事务处”,是在看到勋贵的联名奏章的时候,奏章中保举太子总揽戎机、剿灭李闯、保卫京城。当时,他的脸就拉下来了:什么“勋贵联名”,分明是太子授意!但是,这个奏章不好反驳,因为奏章中的理由,条条都是铁的事实:
第一,前番勋贵联名保举太子提督京营、振刷营务,现在已经取得明显效果;
第二,太子率军在真定扫灭闯贼南路偏师,已经证明其统军能力;
第三,闯军五十万大军迫近,确实需要整合京师所有力量,一举破贼。
魏藻德觉得虽然不好反驳,但是毕竟可以反驳,也能找到堂而皇之的理由;但是,事关京师安全,稍有纰漏都要要担负责任;而且,崇祯似乎也有些犹豫,舍不得放权。因此,魏藻德思前想后,决定不开口,让崇祯自己去拒绝太子。
但是,太子递进去一份急报,显然吓着崇祯了:建奴也要来趁火打劫!
此刻,崇祯分明是看了东宫师的威武气势,终于下了决心,准允太子成立戎机处,总揽戎机。魏藻德感觉自己这个首辅,快要成为摆设了。此刻想上前说一句话,就戎机处的人事安排发表一点意见,不料,太子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冷地说:
“魏首辅,戎机处的事,孤自能担当;然而朝廷还有其它庶务,有劳魏首辅辅佐皇上,用心处置,不可出现纰漏,扰乱剿贼大局!”
魏藻德一听,看看崇祯表情,只好向朱慈烺躬身道:“臣谨遵殿下钧旨。”
阅军结束,成立戎机处的诏书颁布,朱慈烺立即公布了首批戎机处戎机大臣名单:
孙传庭、蒋德璟、范景文、李邦华、李国祯。
当值地点,就设在太子府。
五位戎机大臣很快赶到太子府,太子府内已经设置了一处厅堂,做为“戎机处”。五人聚齐,一番谦让,序齿落座,朱慈烺穿戴整齐,庄重地进来了。
五人一齐参拜见礼,朱慈烺沉稳地说:“各位先生免礼!”然后从容坐了主位,说:“孤设立戎机处,是为了更方便地处理戎机大事,力求雷厉风行,避免推诿扯皮。”然后扫视了众人一圈,说:“戎机处的职责、权力,皇上的诏书中已经明示。孤征调在座五位,充任戎机大臣,是因为五位都是忠贞死节之臣,各有所长,可托大事!”
五人纷纷道:“谢殿下信任褒奖!”
李邦华看看自己的年纪最大,于是捋捋白色长须,说:“殿下惊才绝艳,筹饷练兵,出京剿贼,屡立大功,史书罕见。这番成立戎机处,微臣揣测,似乎合并了兵部、都督府的权力,兵权统一,确实有利于剿贼御寇。不过,如此重任,殿下可以一力当之,为何征调臣等?”
朱慈烺笑道:“李总宪乃是左佥都御史,不党不群,端方正直,声名卓著,可助孤联络言官,监督朝廷风纪;范尚书历练丰富,熟知政务,清廉正直,可助孤督造兵器;蒋尚书博闻强记,学识深厚,深通经济,可助孤理财;孙先生久经战阵,屡立战功,正在助孤统军;襄城伯洞明世事,熟悉京营,可助孤联络勋贵!”
一番点评之后,忽然收敛了笑容,说:“孤征调尔等来,组成戎机处,主要还是方便协同处理军国大事。从今往后,一切涉及剿贼御寇的大事,都归戎机处管理!戎机处行文,直达各级办事部门,不必经过内阁。如此,才能保护机密,实现剿贼灭寇大任!”
李邦华思忖片刻说:“太子抚军,倒也是太祖成例。如此一来,等于暂时架空了内阁。不过,确实有利于统军作战,防止政出多门,相互掣肘,贻误战机。”
蒋德璟说:“此时一切以救亡为要。待到剿灭李闯,击退建奴,再论其它。只是敢问殿下:若是有司不遵戎机处号令,如何处置?”
朱慈烺站了起来,庄严地说:“今日正需要诸位遵照诏书,起草一道‘战时条例’,勒令各部各司,务必办好戎机处交予办理的‘戎差’,敢有不遵以致贻误戎机者,杀无赦!”
说罢拱手向众人作揖施礼,说:“剿贼灭寇,救亡图存,光靠孤的军队是不行的,需要朝臣合力。再造大明之功,还需要在座诸位辅佐,方可成就。未来史书,少不得记上诸位大名!”
五位大臣也急忙起身避让,范景文说:“谢殿下信任托付!殿下英明无俦,才冠古今,臣等仰慕已久,今日承蒙征调重用,实是三生有幸!定不负殿下托付!”
其他诸人也一样表态。
朱慈烺不断颔首,说:“还要征调若干书办,轮班当值,以便操持文翰。今日暂时由太子府书房外书吏充任,以后须在文臣中遴选。”
蒋德璟思考了好一会儿,说:“今日还需殿下明示,再有臣等制定戎机处章程,以使办事有所依据。”
“既然事关戎机,最要紧的,是‘慎密’二字。”朱慈烺胸有成竹地说:“其余规矩,都要以这两条为纲。”
且说魏藻德在内阁,眼看阁臣被征调两人走了,而自己却被冷落一旁,心中郁闷,一言不发。李建泰说:“只怕大权旁落,自今日始。”
方岳贡听了,叹息道:“闯贼五十万大军即将到来,建奴铁骑也将破关,确实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只要能保住大明江山,太子权重,也是好事。”
邱瑜道:“你觉得太子能同时对阵闯贼与建奴吗?”
方岳贡说:“我如何能知?但是此时,除了太子,还有什么人能领兵拒敌?”
李建泰愤愤地说:“这是借寇自重、拥兵自重,名曰总揽戎机,实际形同摄政!”
魏藻德给他深深一瞥,说:“复余(李建泰的字)慎言!莫要忘了《肃奸条例》中的条款,是要严厉惩治‘离间骨肉’的!”
李建泰顿时萎了下去,喃喃地说:“百官钳口,我等就这样无所作为吗?”
“有作为的是太子府!”魏藻德面无表情地说:“吾等还是静看太子府如何对付闯贼五十万大军、建奴的数十万铁骑吧!”
午后,戎机处第一份文告出台,引用诏书,勒令各部各司,凡是涉及军事的事务,一律要向戎机处禀报,等候批示;凡是戎机处发出的令文,各部各司必须及时遵行,接受问责,否则以贻误军机论罪。
内阁看了,默默无语。李建泰叹息道:“根子在那封诏书上。司礼监起草诏书的诸位大珰,长的什么头脑?从今往后,他司礼监在军务还有何权力?”
魏藻德说:“司礼监是王承恩把持着。他一直向着太子的。”
邱瑜不以为然,说:“很简单,不过是闯贼、建奴齐来的消息,实在吓着他们了。”
方岳贡点头说:“正是如此。在下还是那句话,只要能剿灭贼寇,保住朱明江山社稷,太子权重,又有何妨!”
魏藻德叨咕了一句:“反正是朱明天下。如此危难之际,太子权重,皇上也不在乎的。”
几位阁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一个时辰后,戎机处来了一个行文,要求正式承认陈潜夫为河南巡抚,并且举荐一批官员,任河南地方官。
“河南彻底平定了吗?”魏藻德皱眉道:“纵然平定了,东宫如此举荐官员,合乎道理制度吗?”
方岳贡淡淡地说:“那地方,是太子派人在征讨收复,现在谁愿意去做官?在下建议,还是及时按照太子的意思进行票拟,等候皇上圣裁吧!”
魏藻德冷冷地说:“何须票拟!皇上几时在乎我等的票拟?直接报给皇上独断!”
李建泰悲天悯人地叹息说:“恐怕不久就会形成‘东选官’一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