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后,接连几天,苏沉鱼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茶饭不思,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侯可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元旦之前的最后一天,苏沉鱼一大早便起了床,给宿舍的每个人都发了一份小礼物,侯可可对她反常的举动更加起了疑心。
“沉鱼,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侯可可趁王菲菲和陈淼不在,坐到苏沉鱼对面问。
苏沉鱼看着她,不说话,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她起身,从枕头底下拿出一盘录好的磁带,交到了侯可可的手里。
“这磁带?”侯可可困惑地问。
“可可,我可能得走了。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转交给王鹤鸣?”
“走?去哪儿?王鹤鸣就快回来了,不是吗?”
“要走很远,是你们都不知道的地方。”
“为什么突然要走?”
“来去从来不由人。我只是,舍不得你们。”
“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回不来了。我是说,或许要过很久,才能再见。”
“不走不行?”
“可可,我有苦衷,原谅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你不是跟我说,友情比爱情来得长久吗?说走就走,这算哪门子长久!”
“是啊,我说过。现在想来,这的确是个真理了。我后悔了,和王鹤鸣只做朋友该多好,起码还能剩下个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你的意思是,我还能再见到你,对不对?”
“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一定会再见面。”
苏沉鱼第一次见到,刀枪不入的侯可可原来可以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可可,我走的事,等王鹤鸣回国后,再告诉他。”
“你最舍不得的,果然还是他!他如果想等你呢?”
“不,不要让他有这念头,一定陪着他走出来,忘了我,拜托你们了。”
“为什么不留余地?非要这么决绝吗?”
“没有我,他会过得更好。有一天,他会被人仰视,过上完美的生活,走上事业的巅峰,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没有我。”
“沉鱼,为什么对不可知的未来,你如此言之凿凿?仿佛你能看到一样?”
“我只知道,时光的尽头是沧海桑田,我不再是我,他也不会是他了。”
“以他的个性,或许会痛苦很久。”
“只要最后,他过得好,就好!”
“沉鱼,别忘了,我会等着你。”
“哪怕天涯海角,我也会去找你。可可,还有一件事。”
“你说。”
“我的朋友小玲,她的事,你也知道的。我放心不下她。”
“我会跟她保持联系的,见到我,就能找到她。”
“何其有幸,有你这样的知己。”“得一知己足矣。”
侯可可心情复杂地看着苏沉鱼,眼里有无法言说的无奈和忧伤。电话突然响起,王鹤鸣又准时来报到了。侯可可抹了抹眼角的泪,走出了宿舍。
“我正想着你该来电话了呢。”苏沉鱼故作轻松地说。
“这么主动想我,什么事,说吧。”王鹤鸣嘴角飞扬了起来。
“我报了个志愿者项目,去山区支教,或许你回国之前,我们可能没办法通话了。”苏沉鱼故意说得云淡风轻。
“你说什么?”王鹤鸣放下手里的资料,眉头紧皱。
“我说,我得出门一趟。”
“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因为知道你不会同意啊!”
“知道你还这样!你是要逼我现在就飞回去吗?”
“飞也来不及,因为,我明天就走了。”
“明天!苏沉鱼,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王鹤鸣显然急了。
“很重要的人,走到哪里都惦记的人。”苏沉鱼柔声低语道。
王鹤鸣的火气立马消了一大半。
“那你还做让我担心的事?你实在想去,等我回去,我们一起去。”王鹤鸣还是不让步。
“你相信我能照顾好自己吧?”
“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苏沉鱼,我的担心,跟相不相信没有关系。”
“你相信就好,不要多说了。”
“没有你的消息,我怎么办?”
“写信吧,再见面的时候,亲手交给我。”
“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
“按目前的情况,我应该可以提前两个月回国,能赶上农历新年。我去给你父母拜年,好吗?”
“回来再说吧。”
“我回去,你得去机场接我。”
“那个,她们叫我去一起去跨年晚会了,不能和你多说了。”苏沉鱼强忍着眼泪,生怕王鹤鸣听出她声音里的悲伤来。
“苏沉鱼,是不是我不回去,你过得更逍遥自在?”王鹤鸣极度不满地抗议道。
“照顾好自己!保重!”苏沉鱼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怕再多说一句,王鹤鸣便能听出她声音里的哽咽来。她眼一闭,心一横,忙不迭地将话筒扣在了话机上。泪如雨下的瞬间,她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王菲菲和陈淼给苏沉鱼从餐厅里带了饭,苏沉鱼却连一口也吃不下。
“刚才路上碰到可可了,她说有事,不去跨年晚会了。神秘兮兮的,是不是谈恋爱了?”王菲菲看苏沉鱼面色阴沉,想用八卦转移下她的注意力,可惜没有成效。
“沉鱼,你怎么愁眉苦脸的?是不是跟大姐夫闹别扭了?等会我们去跨年晚会上好好放松放松,保证让你神清气爽的。”陈淼提议说。
王菲菲也迫不及待了,胡乱扒了几口饭。两人正要拉苏沉鱼出门,电话却响了起来。
“谁啊?”王菲菲不耐烦地接起了电话。“沉鱼,美国的问候到了。不过,今天好像晚了点啊!”
苏沉鱼又惊又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话机旁,按奈不住心中的激动,从王菲菲手里接过了话筒。
“刚才,我还没说完,你就挂电话了。”王鹤鸣吞吞吐吐地说。“我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你,好像,还从来没对我说过......”
苏沉鱼鼻子一酸,不禁心疼起这个被蒙在鼓里,做着美梦的傻瓜来。“王鹤鸣,我爱你!”苏沉鱼的干脆让王鹤鸣着实吃了一惊,电话那头,他的嘴早已咧到耳朵根儿了。“苏沉鱼,我也爱你。”王鹤鸣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在王菲菲和陈淼的欢呼声中,苏沉鱼呆呆地立在话机旁,仿佛灵魂出了窍,任她们俩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跨年晚会上,苏沉鱼无精打采地坐在角落的桌旁,苏欣悄悄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怎么了?又担心要走了?”苏欣关切地问。
“应该,就是今晚吧。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就是苏沉鱼的本命年了。”
“你确定?”苏欣一脸惊讶地问。
“该是梦醒的时候了。”
“我还挺舍不得你的。”
“想我的时候,照照镜子就行了。”
“王鹤鸣,知道吗?”
“早晚会知道。”
“你们?”
“走散了。他娶了能助他腾飞的人,过上了人人羡慕的生活。”
“或许,未来已经有所改变了。”
“你见过我落魄的样子。那样的我,宁愿躲他远远的,永不相见。”
“我陪着你好吗?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
“不,那样我反倒觉得不自在。苏欣,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遇到了谁,都不要忘了好好爱自己。”
“我答应你。”
“去吧,找你的朋友们去。”
苏欣不情愿地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苏沉鱼的视线。午夜钟声响起的时候,苏沉鱼站在王鹤鸣曾经吻过她的地方,忘情地闭上了双眼。恍惚中,王鹤鸣又将她拥入怀中,捧起她的脸庞,温柔地吻着她的唇。最后的钟声响起,黑暗中,苏沉鱼的意识模糊了,她的身体好像风中的一片云,于无声无息中,渐渐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