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膳时分,沁心才回了西配殿,青女、霜娥二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还未进去,一个身影自影壁门后绕了出来,福了福身道:“奴才请答应安。”
沁心回身,见是延禧宫陈如绘身边的宝和,眉心微微一皱,“起身吧,是你主子有事吗?”
宝和笑道:“回答应的话,我们主子新得了好茶,请答应去喝茶。”
沁心行动不便,自入冬以来便不大出门,闻言便道:“这么晚了,喝茶恐怕难以入睡,明日再说吧。”
宝和走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我们主子还有些话要和答应商议,事关南方的祖辈,还请答应千万移步!”
霜娥诧异地看向沁心,只见沁心迟疑地移开目光,“青女,既如此,你跟我走一趟吧。”
残冬腊月时节,又经一场大雪,宫道之中满是积雪,元宝底鞋子踩在雪上,便有橐橐的靴声,冷风穿过空荡的长街,呼呼作响,沁心缩了缩脖颈,精巧的下颚没入了温暖厚实的一斗珠羊毛褂子里。
青女搀扶着她,前方的羊角宫灯在冬风里晃荡,无端地可怖,青女低声道:“陈答应自入宫以来,便鲜有和主子联络,这深更半夜的,她为何忽然想起请主子喝茶?”
沁心本是聪明人,能看得出灵璧对自己的提防,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这事不许声张,免得惹了德妃娘娘不悦。”
延禧宫展眼就到,沁心拜见过惠妃,便随着宝和往后院西配殿而去。
轻柔曼婉的琴声传出来,沁心走了进去,陈如绘并未停下抚弄着月琴的手,只曼声道:“沁心姐姐,你终于来了。”
王沁心环视这屋子一周,陈如绘曾经十分得宠,这屋内的装潢便是随着她的心思来的,原该放着博古架的地方悬了各式琴,一曲罢了,陈如绘将月琴挂在原处,挑眉看向沁心,“自入宫以来,妹妹深居简出,似乎对这些都没了兴致。”
沁心伸出手指,轻轻拨了拨琴弦,“我不是没了兴致,而是根本就不喜欢。”
陈如绘闲闲散散地倚在软靠上,“虽然大人将你我视作棋子,但他也给了你我如此前程,你是否也该回报大人呢?”
沁心敛衽坐下,伸手覆上自己的小腹处,“是大人有什么吩咐?那你托人送个口信来即可,又何必非要我亲自来一趟呢?”
陈如绘看向她的腹部,“大人安排我们入宫,一则为了讨好皇上,二则是盼望我们之中有人得宠,能够为大人在御前美言,眼下你更为得宠,自然是你来做。”
沁心皱眉,沉吟半晌道:“如绘,你别做傻事了,皇家祖训,妃嫔不得干政,就算大人遇到了麻烦,我们又能帮到他多少呢?”
她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可陈如绘面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减,“旁的事或许是为难妹妹,可这件事绝不会对妹妹有损。前些时候,曹大人手下的人借用了驿站的车马,当地的知府居然要上奏,曹大人可是皇上的亲信,若说起来,这知府实在是不知好歹。”
沁心打断她的话,“皇上早有明旨,驿站乃是供传递宫府文书和军事情报的人或来往官员途中食宿、换马之地,曹大人虽为皇上亲信,但也只是五品的朝职,更何况他手下的人,如何敢骚扰驿站?这样的罪名又让我如何好意思去皇上面前开脱?”
陈如绘闻言,面色微变,“其实这并不难,那知府上报此事,都察院那边若能有人为大人开脱,大人必定不会受损,都察院的左都御史郭琇大人与德妃娘娘交好,受德妃娘娘提拔,只要你能在德妃娘娘面前稍稍提那么一两句……”
“够了!”沁心站起身,“你且别提此事,待我回了永和宫后,仔细想过再说。”说完,她不顾陈如绘的疾呼,忙忙地离了此地。
青女跟在她身后,冷风之中,她急急忙忙地给沁心裹上斗篷,“主子,您有身孕,这样冷的天气,您该顾着自己些啊!”
沁心心中烦乱,茫然看着地上的白雪,“青女,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青女思忖一番,道:“奴才看,您眼下只能去求德妃娘娘,德妃娘娘足智多谋,若有她的帮助,一定能将此事化解。”
沁心摇了摇头,“不……旁的事或许可能,可这件事……我知道,德妃娘娘不会帮我……”
是日回了永和宫,沁心便觉腹痛不安,挣扎了一日一夜,至冬月二十八午后诞下一个健壮的小阿哥。
灵璧看着姥姥大夫将小阿哥抱来,笑道:“你带着阿哥下去,本宫去瞧瞧沁心。”
寝殿内满是血腥味,沁心满面热汗,黑发黏在脸颊上,看着格外凄楚可怜,灵璧接过霜娥手中的帕子,给她擦拭着,“辛苦你了,等过些日子,本宫就去求皇上,晋你的位份。”
沁心颤抖着唇看向她,支撑着疼软无力的身子坐起来,而后跪在床榻上,“……不,娘娘,奴才另有要事相求……”
灵璧忙去扶她,“有事直说即可,不必如此,快些躺下。”
沁心摇着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娘娘知道,奴才是江宁织造曹大人送入宫中的,曹大人眼下身处麻烦之中,求娘娘相帮!”
听罢沁心的话,灵璧的面色一寸寸冷了下来,“曹寅大胆,莫说骚扰驿站一桩罪,单是私自往后宫传递消息便是罪过了,今日之事,我只当没有听到,你以后也不许再提。”将帕子递给霜娥,灵璧站起身,便出了西配殿。
“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