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哥跟着礼仪女官走进去,按着规矩向灵璧行了大礼,灵璧自康熙十四年入宫,有足足十年不曾见过欢哥,昔日垂髫稚女如今却已长成及笄的少女,灵璧看着她与自己肖似的容貌,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灵璧局促,对这长姐记忆更少的欢哥更是不安了,她惴惴坐在一侧,茯苓端了茶果点心来,放在她身边,灵璧笑道:“也不知你爱吃什么,我便随意命人准备了十几样点心,你尝尝。”
欢哥起身一礼,这才捻起一块萨其马放在嘴里,点心甜软酥糯,虽有些沾牙,却也是极好的,灵璧见她吃了两块,便知她是喜欢的。
“阿玛可好?白启可好?”
欢哥咽下点心,忙道:“回……回德妃娘娘话,阿玛一切都好,弟弟白启也好。”
欢哥和白启是孪生姐弟,因额涅是难产,这两个孩子自小便体弱,听她这样说,灵璧放下心来,“那就好,阿玛只有白启一个儿子,他健康了,阿玛也能安心养老。”
欢哥颔首,小心翼翼朝着灵璧看去,“多谢娘娘关怀。”
灵璧对着她招招手,欢哥只得起身,走到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灵璧便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含笑抚上她鸦青的鬓发,“我是你的长姐,你但可叫我一声姐姐,何必这样拘束?”
欢哥绞着帕子,小声道:“嬷嬷说您是娘娘,不能失礼。”
灵璧莞尔,拍拍她的手,“我是娘娘,可也是姐姐。对了,阿玛几年前从马上摔下来,皇上派了太医出去给阿玛看病,可好全了?没落下什么后遗症吧?”
欢哥一愣,疑惑地看向灵璧,“娘娘说的是什么时候?臣女并不记得有这样的事。”
灵璧怔住,“……就是,就是康熙十五年的时候,皇上当时派了李安齐李太医去的,怎么?你忘记了吗?”
欢哥仔细回忆了半晌,终是摇了摇头,“康熙十五年时,臣女都六七岁了,自然是记事的,可是并没有娘娘说的这事啊。”
灵璧冷冷的目光扫向福慧,福慧方才听她提起此事,便暗暗叫苦,眼下迎上她刀子一样的目光,慌忙跪下,“奴才……奴才……”
灵璧打断他的话,“等二姑娘走了,本宫再问你的罪!”说完,她见欢哥露出害怕之色,便露出一个笑脸,“没事,与你无干,阿玛好就可。”
姊妹二人少叙片刻,便到了出宫的时辰,那礼仪女官领了欢哥出去,灵璧将早已备好的赐礼给了随行的人,命人好生送欢哥出去,这才折回殿内。她敛衽坐于明间宝座上,目中含怒,“说罢,一五一十地说来,若有一字虚言,即刻打出去!”
福慧跪下,倒豆子似的将梁九功指使自己那点破事说出来,而后磕了两个响头,“奴才,奴才早想向主子坦白,又怕主子动怒,这才……这才拖到了今日……”
灵璧冷哼,“难道今日,本宫便不动怒了吗?好,好,好个梁九功、好个福慧!一个个地联合起来,谋算于我!”
茯苓见她气得胸口簌簌发抖,忙上前来与她顺气,“主子,这都是八九年前的事了,眼下便是再计较,也只是气坏了您的身子,何必呢?”
灵璧瞥了她一眼,自然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再问也是无益,可还是忍不住想若当初自己没有受骗,今日会不会得一份自由,那些失去会不会也只如黄粱一梦,梦醒之后,便都散去。
那礼仪嬷嬷领着欢哥转去西六宫,却并未出宫去,而是带着她去了乾清宫,欢哥迈过那朱红厚重的大门,眼前是四根高大立柱,每个柱子上皆有楹联,正中一个匾额,黑漆为底,金墨书四个大字:【正大光明】,其下是一张龙纹宝座,纯金打制的龙横眉立眼,威风凛然,宝座之下设四个珐琅三足双耳香鼎,脉脉龙涎香自香鼎中溢出,便有甘甜而醇厚的香气盈满一室。坐龙天花板彩画密布于头顶,似要万钧之势临头,欢哥越发不敢说话,压低了头看向脚下的金砖地,连该往何处去都没了主意。
一个白面无须的人迎上来,将欢哥引入东暖阁,一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坐于暖阁的坐炕上,欢哥见他衣角上的纹饰,便知此人便是上三旗人唯一的旗主、至高无上的君王,膝盖一软,便跪在他脚下,“奴才……乌雅欢哥,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岁岁。”说完,便叩了三个头。
皇帝看着她稚拙的模样,便想起当日的灵璧,笑道:“你也算是朕的妻妹,不必如此了,梁九功,端个椅子来。”
梁九功应是,不多时便有人搬了一张紫檀木玫瑰椅,“姑娘请坐。”
欢哥垂首,敛声屏气道:“奴才不敢。”
皇帝温声,语气里却含着不容反驳的唯一,“朕让你坐,你坐下便是,若是不听,便是抗旨不尊。”
欢哥知道抗旨不尊的严重性,忙坐了下去,只是却不敢全然坐上去,只耷拉了半边身子。皇帝道:“见过你姐姐了?”
欢哥连连点头,诚惶诚恐道:“回皇上话,见过德妃娘娘了,多谢皇上恩典。”
皇帝颔首,“你觉得你姐姐待你如何?”
欢哥不解皇帝的意思,只得据实以告,“回皇上话,奴才与德妃娘娘自幼分离,对娘娘不甚熟悉,但娘娘待奴才很好,又问了奴才的阿玛和弟弟,奴才非常感激娘娘。”
皇帝道:“德妃是你的姐姐,又待你好,若有人待她不好,甚至想加害于她,你会不会保护你的姐姐?”
欢哥不假思索地点头,皇帝露出微笑,“那若是为了保护你姐姐,朕让你嫁给一个你素未谋面的人,你愿意吗?”
皇帝这一长串的话让欢哥云遮雾罩起来,只是她明白一句【保护姐姐】,“回皇上话,奴才阿玛说保护了德妃娘娘,便是保护了乌雅氏全族,若是为了保护德妃娘娘,奴才愿意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