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下满意,面上却仍是微笑,“好,那朕过些日子再让你入宫,到时候,你就告诉你姐姐,说你想嫁给一个叫阿灵阿的人,若你姐姐问你怎么知道此人的,你不能说出朕来,就说是你阿玛让你嫁的。”
欢哥颔首,“是,奴才记下了,德妃娘娘若问,奴才就照皇上说的办。”
皇帝暗暗发笑,灵璧多智近乎妖,可她的妹妹却很听话,倒是省了不少力气,他笑着命人送了欢哥出宫,又召了阿灵阿来。
梁九功看着皇帝这番忙碌,便笑道:“万岁爷待德妃娘娘这份心便是奴才这等人见了也是动容呢。”
皇帝冷哼,喝了一口茶润嗓子,“可偏偏有人是不领情的。”
梁九功赔笑一声,小金子领了左都御史杭艾进来,杭艾扫袖跪下,“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皇帝命杭艾起身,道:“今日休沐,爱卿怎的来了?”
杭艾拱手道:“奴才本不该今日来搅扰皇上,但皇上可知今日是大学士明珠的寿辰?”
皇帝看向梁九功,梁九功道:“正是呢,今日是十月初十,正是大学士的五十大寿。”
杭艾道:“皇上厉行节俭,要求官员不得贪墨,大学士身为皇上的股肱之臣,本该与同心同德,可是自前日起,大学士大摆宴席,流水席不断,堪称豪奢无比,户部尚书余国柱更是献上价值千金之物,可尚书俸禄有限,余大人又是从何处得来如此巨款呢?其中缘故,恐怕不言自明。”
皇帝才端起茶杯,闻言,将茶杯放回茶船之上,薄胎描青花的杯壁发出清脆的一声,杭艾一凛,便不再多言。
半晌只听皇帝道:“大学士为官多年,素来为朕倚重,五十大寿奢侈些也无甚大碍,便是余尚书,朕听闻他在外也有些私业,便不必深究了。”
“这……”杭艾迟疑,忍不住朝着皇帝看去,见他面色肃然,也只得道:“是,奴才明白!”
出了乾清宫,正遇上来进讲的高士奇,杭艾心情不豫,不想同他多言,待要离去时,高士奇对着他的背影道:“大人可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
杭艾顿足,看向高士奇,“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士奇嘿嘿一笑,摸着鼻子道:“没什么意思,下官就是想,明珠大人现如今这烈火烹油的模样,倒是让我想起《桃花扇》里的一句戏文,【?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与君共勉。”
杭艾走到他身边,“高大人素来得皇上爱重,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高士奇摆摆手,“这可没有,大人这样的话可不敢说,进讲的时候到了,澹人告辞。”说完,对着杭艾打了个拱,便进了乾清宫。
且说明珠那边,点算了各处的贺礼,余国柱皱眉道:“怎么没有汤斌的?”
明珠抿了一口茶,拿了一颗蜡油冻佛手在手里把玩,身侧两个美貌仆婢为他按揉着肩膀和大腿,“那自然是他不愿向本官献礼了。”
余国柱啐了一口,“汤斌不知好歹,下官早告诉了他是大人为他进言,皇上才免了江宁的赋税,他居然不知好歹,连区区四十万两都不肯献给大人贺寿!”
明珠嗤笑一声,“这样的人留在官场也走不远,寻他个错处,除了他!”
余国柱应是,“汤斌不过是个酸腐书生,酸诗写了一箩筐,下官定能找到他的错漏,让他再也不能活着碍大人的眼。”
明珠睨了他一眼,“你可做得周全些,务必拿到实证,免得皇上看出什么来。近日揆方病重,太医来看了许多次,皆不见好,老夫可烦着,不想再添一桩心烦事。”
皇帝欢哥这番串谋,灵璧自是不得而知的了,已而便是冬月,皇帝于卢沟桥阅兵之后,便召了河道总督靳辅与两江总督于成龙入宫,商议修建河堤之事,靳辅自十月便连番上折,恳求【开大河、建长堤、高一丈五尺、束水一丈,以敌海潮】,而于成龙则以为不宜开大河,而应在濬海口故道上开浚,朝中众臣对二人的意见争持不下,连番争论之后,皇帝道:“二位爱卿一个是久治河道,娴熟于心;一个则是出名的清官,朝野赞誉不绝,百官也不能定二位孰是孰非,不如便由朕派遣工部尚书萨穆哈协同大学士穆称额亲自去高邮等七个县去考察一番,问过当地父老为上。”
工部左侍郎孙在丰道:“皇上,微臣为官虽不过十五年,但也忝为工部左侍郎,靳辅治河至今已有近十年,可是一事无成,黄河、淮河下游依旧泛滥,靡费钱粮不说,百姓民不聊生,微臣恳请皇上移交靳辅于有司,严加处置!”
皇帝皱眉,“治河之事非一日之功,若是因一时不成,便立即派遣旁人前去,恐怕会延误工时,且再等一二年,看是否有成效,再做定论。”
靳辅垂首站在一侧,心中皇帝虽一时不处置于他,但心中对自己的治水方式亦是怀疑,心下更是苦闷,出了乾清宫,虽有不少与他亲厚的大臣安慰,却无成效。至冬月十五,侍读学士乔莱上奏,称若是依从于成龙谏言,则工程更易完成,乔莱广有才学,皇帝一向信重,正欲下旨命于成龙兴工治理河道时,萨穆哈及穆称额回京,言称当地父老皆以两江总督于成龙的建议不便,皇帝也只得罢了,仍命靳辅治理河道。
前朝风波不宁,后宫却因九月间灵璧一场发作而格外安静下来,欢哥得了皇帝的允许,可以时常入宫拜见,与这位分别十年的长姐也就亲厚了许多,宫中人时常可见二人携手同游,欢哥即将入宫为妃的消息也就甚嚣尘上,传得沸沸扬扬。
灵璧听了也只作一笑,倒是欢哥涨红了脸,怏怏不乐,灵璧见她低垂着小脸,柳叶眉皱起,便笑道:“这世上有人之地便有流言,你若把它放在心上,旁人便越发要如此说,你若不放在心上,他们渐渐地觉得没趣儿,也就不好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