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锦绣来静言宫有一月余了。
昭阳殿
黎禹荛负手在身后,问“那边可有何动向?”
秦奎恭敬的垂首回答“:一切如常,只是……”秦公公轻轻抬头看了一下圣颜,并无异常,才小心翼翼的说“:只是今儿个早晨,丽妃娘娘和柳淑嫔去了一趟静言宫,在里头待了好一会儿,倒也没什么异常,只是听丽妃娘娘跟前儿的翠珠说,芝青那丫头出言不逊,以下犯上顶撞了柳淑嫔,被几个粗使的丫头打了嘴巴子,那小脸啊,又红又肿的,都打坏了。不过后来……”秦公公突然欲言又止了,又偷偷看了一眼这个一向喜怒不言于色的皇帝,刚要接话,“后来怎么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成什么样子!”一句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话,还是把在州延殿侍候了近三十年的秦奎吓得一下子摔跪在地上,惶恐的说“:后来崔娘娘实在看不下去了,跪在地上和两位主子连磕了好几个头,还不断地扇自己好几个耳光,脸都打肿了,淑嫔娘娘这才息事宁人,不过后来还是赏了青芝那小丫头十盐鞭,最后带着一行人兴冲冲的出了静言宫。丽妃娘娘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她们在里头好好思过,还给了她们一些佛经,叫她们抄写,为逝去的罗皇后赎罪!”
说完,秦公公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对这个不把任何表情放在脸上的君主,他是怕得不得了,他即使想察言观色地行事,都无从下手,只盼着到六十岁,赶紧出宫养老去,或是赶快调去其他地方做事,这个大总管他不当了,谁爱当谁当,他宁愿去净扫堂管管扫地卫生,也不想再这延殿侍呆着了,表面风光无限,可谁又懂伴君如伴虎的感受?那是提着脑袋在端茶倒水,把刀架在脖子上说话啊!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说“:你说什么?再给朕说一遍,朕没听清!从头至尾,好好再给朕说一遍!”顿了顿又道“朕说的是从头至尾!”不怒自威。
“陛下,老奴也也只是听翠珠说的,不过是个怎样的冲撞法,老奴也没问,毕竟这芝青丫头自小跟着崔姑娘,当初在相府里那也是像闺秀小姐一样养着,比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姐都要好,性子自然是骄纵些,虽然这个丫鬟,崔娘娘也是一直宠着的,这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啊,出言不逊啊,那也不足为奇啊!”秦奎被吓得不轻啊,他先前试着称废后为崔娘娘,皇帝也没反应,看来是叫对了。但还是颤颤巍巍的不知是继续站着,还是干脆跪下算了!公公正犹豫着。
黎禹荛就斥声道“:那就把那天当值的守卫叫来!把事情给朕说清楚”过一会又像解释似的加了一句“朕倒要听听,这芝青到底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了!”秦公公连连道“:是是是,奴才这就去给陛下叫人来!”秦公公快步退下,还没走到门呢,就听到门外有人通报:“陛下,丽妃娘娘求见!”外边的传话太监恭敬的答报。
这个丽妃,是周太尉的妹妹,这长相竟然有六七分似罗皇后,故,一进宫就封得妃位,只是只是长得像,性格却截然相反,罗皇后的宛温娴静她倒是一点也学进去,也不像那刚刚被贬的崔皇后张扬明媚,高贵傲娇,反正这丽妃给人说不出的性格泼辣,目中无人,这些伺候着的宫女嬷嬷小太监公公们都是明着奉承背地里吐她吐沫星子,打心眼里看不起她。黎禹荛正犹豫要不要她进来,那个女人就在门外娇滴滴的说“:陛下,臣妾亲手给您炖了八宝粥,可香了!您让我进去吧!”他眉头轻轻一皱,表现出些许的不耐烦,广袖一挥,“:你先下去,记得把当值的侍卫叫来!”顿了顿又道“:给她送点药去,怎么做你应该知道,去把丽妃叫进来。”
“诺”怎么会不知道,就是以自己的名义去送,不提你呗!当然,他也只敢在自己心里嘀咕,秦公公退了出去。自然暗暗揣测,看来,这陛下心里还是有崔后的,只要陛下还念着她,她就有翻身的机会!也暗暗庆幸,幸亏当初没有在她落魄时闲着无聊去踩一脚!
黎禹荛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手捏着眉心以缓解疲劳。这时,丽妃已经进来了,一身玫红宫装,颈间围着雪白的裘绒,显得整个人艳丽娇媚,声音更是娇滴滴的“:陛下,把人家晾在外边,好冷呀!”黎禹荛此时正为与鹿哈国的战况焦急烦心呢。又看到花蝴蝶似的丽妃,就更加心烦意乱了,当然他不会变现出来,他还要他哥哥为他卖命呢,自然得好好待他妹妹的,便道“:边关战事吃紧,冷落爱妃了,不是熬了八宝粥吗?快给朕端来”。跟在身后的宫女恭恭敬敬把粥呈上,丽妃则拉起裙摆跪坐在一旁,双手杵着下巴,一脸媚笑得看着正在喝粥的男人。她故意把衣领往下拉了拉,白花花胸脯在雪白的裘衣下若隐若现,惹人遐想。不得不说她的确是个美人!正在喝粥的黎禹荛低头正好看见这么一幕,竟让他恍惚了。从前也有一个女子,喜欢这样双手杵着下巴趴在他的案前,看着他,要么一句话也不说,安安静静的,要么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都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比如她昨天做了什么梦啊,御膳房又研制了哪道好吃的新菜式啦,或是哪个宫女又跟他哪个宫哪个殿的奇闻异事啦!她也喜欢颜色艳丽的衣服,可是绝不会把领子拉的这么低的,这么冷的天,那个女子一定会使劲拉紧裘衣,叫着好冷好冷的话!想着想着,他竟然轻笑出声来。丽妃以为他被自己着迷,就娇嗔道“:陛下~!”黎禹荛立即回过神来,眼神竟然从容不迫,仿佛刚才就是在看眼前这个女子一样,他把盅子放下“:你先下去吧!朕还要忙会儿!晚膳再去看你!”还伸手帮她拢了拢裘衣,一切都那么自然!丽妃娇羞得低下头“:那臣妾先下去准备了,陛下一定要早点来啊!”厚重的宫门缓缓关上,黎禹荛脸上的笑容也缓缓消失直至眼色变得凌厉。是的,他想起了崔锦绣,比起刚刚听人说她自己打自己耳光时还要心烦意乱。也不知道这个秦奎有没有把药送去。
这丽妃趾高气昂得走出州延殿,伸手扶了扶头上的簪子,下巴轻轻一挑“:好好伺候着!”这些在大殿侍候的,早练出火眼金睛了,这丽妃正是得宠的时候,自是要巴结的,于是恭敬得道“:是,奴才知道了,娘娘,雪天路滑,您悠着点!”丽妃得意的扭着腰肢走了。
静言宫
脸肿得不像话的崔锦绣看着那个哭得泣不成声,一身伤痕脸也同样肿得老高的芝青“很疼吗?芝青,对不起,是我没本事了,不仅连太医都不能为你请了,还连药都没有”说着,崔锦绣用帕子沾了水,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着!看着这个从小就照顾自己,跟着自己长大的女孩,疼的发不出声音,更是不忍起来,十盐鞭,那鞭子可是浸了盐水,并且鞭身上是有倒刺的。执行的又是粗使的嬷嬷,手重,还是下了狠手的,现下这身上烂的都不成样子了。
心里也越发恨了起来,黎禹荛,你究竟是有多恨我,多恨崔家,才会做到如此地步?竟然纵容那些女人来闹事,就是因为我母亲害死了罗芸依吗,呵呵,你也不想想这到底是谁一手促成的!当初要不是你费尽心思来招惹我,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我会违背父亲非你不嫁?父亲早就说过,你不会是我的良人,可我不信,还是嫁了,就是因为你的苦肉计,就非你不嫁了……
能娶到崔锦绣,黎禹荛是使了苦肉计的。当然,这件事,也是后来慢慢知道的。
那时候还只是因为看到那个人而开始怀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