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假为卿亦为情
看着将目光遥遥望向远处的人，她终于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你每隔三个月的初十都会来这里？”
他回身望向她，沉默不语。一袭青衫衬得他儒雅如玉，少了一份出尘多了一份清隽。
“之前我没要求你每个月初十都要来这里，你总是隔三个月来一次。为什么？”她直视着他。
清澈的眼底波澜不惊，却又好似蕴藏着漩涡将她卷入其中。
“我在等。”
“等什么？
“人。”
她更为好奇了：“什么人？”
他摇头。
她轻轻叹气：“我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你。你也从来不提自己的事。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都不知道。你好像很神秘。”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淡淡地道：“你以前没问过，我亦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那我现在想知道了呢？”她嫣然一笑。
他认真思考该如何回答。他喜欢什么？又不喜欢什么？似乎自己都不知道。
看到他一副为难的模样，她轻笑出声：“好了好了，别想了。”
顿了顿，她带着轻愁道：“或许要不了多久我会离开了。”
“为何？”眉宇因她的话而轻锁。
她苦笑：“我已经不愿再在他身边。”
“那就走吧。”
他负手背对她，让人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卿云山庄庄主玄机公子楚昊天本月二十那日成亲的消息传遍天下。
喜帖不似上次只有寥寥几张。这一次江湖上所有的大人物楚昊天全都发了喜帖，婚宴也是极为铺张，惟恐天下人不知沐云卿要下嫁于他。
同样的房间。
同样的妆容。
同样的喜服。
同样的新娘。
婵儿称赞她美。
她只能苦笑。不是为自己所爱之人穿霞帔戴凤冠，再美又如何？。可为了洛，她必须也只能这么做。
“沐姑娘，该行礼了。”婵儿规矩的催促声，让沐云卿一颤。
她吸了口气，将盖头盖上，淡淡道：“走吧。”
在婵儿搀扶下，她慢慢走向未知的一切。
她能感觉到周围有很多人，很热闹。她冷笑，楚昊天还真是煞费苦心，是怕她日后反悔不成？
一只大手牵着她的柔荑，她本能地想缩回，却被紧紧揪住。只听楚昊天压低声音对她道：“夫人，行完礼就能见到欧阳洛了。”
沐云卿咬牙行完了礼。
“今天是我大喜之日，在此我要向诸位说明欧阳洛的事。”楚昊天的话，让沐云卿怔忪。
楚昊天握紧柔荑，不让她轻举妄动。
“欧阳洛走火入魔命在旦夕，在场的一些前辈是亲眼目睹的。”他谦和地微笑，“但他没死。”
一句话引得一片骚动。
“今日是我大喜之日诸位就给我个面子，喝我这杯喜酒。明日我会把欧阳洛交给大家。”楚昊天成功地安抚了所有人，除了沐云卿。
她没有机会质问楚昊天，就被送回了新房。她掀去盖头，焦急地等着楚昊天的到来。
红烛垂泪过半，楚昊天才迟迟出现，他脸色比前些日子看起来更为苍白。看到早已掀去盖头的沐云卿，他讥笑道：“怎么？夫人等不及为夫，急得自行掀去盖头了？”
沐云卿急忙起身走到他身前：“洛呢？你答应让我见他的。”
楚昊天伸手抚上沐云卿的脸，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印入心底：“云儿，你可不可以唤我一声？”
“是不是唤了就能让我见洛？”她目光澄澄地直视他。
“是。”他此刻的表情极为怪异。
饱满的朱唇轻启：“昊天。”
楚昊天满足地把她紧紧拥入怀中，温柔的微笑着在她头顶落下一吻。
良久他将她放开：“我带你去见他。”
欧阳洛被楚昊天安置在山庄后院，因为荒废多时无人会去。
“洛。”看到靠在病榻上轻咳着的欧阳洛，沐云卿抛开一旁的楚昊天扑了过去。
眼睑微抬，清澈的眼中浮现惊讶：“云卿？”
沐云卿一把抱住欧阳洛，深深地吸取他身上独有的药香。
渐渐把视线转到楚昊天身上，欧阳洛显得有些焦急：“我不会答应的。”
“由不得你。今晚欧阳洛必须要死，明日我会将尸首交给他们。”楚昊天冷然道。
沐云卿猛地直起身，伸手挡住面向楚昊天道：“不行。”
楚昊天勾唇一下：“你能挡我？”
眼前一黑，沐云卿直直地倒在楚昊天怀中。朦胧中她看到楚昊天将剑刺入欧阳洛胸口，旋即昏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周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她瞪大眼，周围是冷冰冰的血，与她的喜服交融着。手指不经意沾上温热的鲜血……
这是什么？是谁的？那个躺着一动不动的人是谁？她为什么在这里？洛呢？他不是说要带她回家的么？他人呢？
沐云卿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身旁的人伸手点了她的穴道使她安静地沉沉睡去。
“洛……”凤眼娇嗔地瞥向一旁坐着的人。
楚昊天一袭青衫褪去了一股贵气，给身形挺拔平添一份清冷。
他好似不在乎沐云卿对他的称呼，起身走向她，一手执眉笔，一手抬起她的下颚，专注地为她画眉。
放下眉笔，修长的指穿梭在千千青丝中，为她绾出简单的发髻，随手拿起一旁放着的紫玉钗固定发髻。
清丽的佳人微笑着拉下他，轻轻依入他怀里。
婵儿将早膳端上，看见两人如斯，便乖巧地退到一旁。偶尔胆大地抬头望向两人，心中大叹真是一对璧人。
只是……婵儿叹气。
没人知道庄主和夫人新婚之夜去了哪里。
下人们看到他们的时候，夫人在庄主怀中沉睡，而庄主脸色比之前几日更为苍白。他将夫人送回新房后，便命人将一个叫欧阳洛之人的尸体抬至前厅。说是那人负隅顽抗，被他当场一剑刺死。
夫人醒来后变得不一样了。夫人以前唤庄主为“楚昊天”，现在唤庄主“洛”。夫人以前谈到庄主时，不是苦笑就是讥笑，现在总是满脸笑意。夫人说庄主的医术十分高明是个神医人称“圣手神医”，可庄主明明是“玄机公子”啊。
庄里的下人们传夫人疯了，可她不信，夫人只是有时候说话让人听不明白而已。
庄主也变了，他以前谦谦君子，温文儒雅，时常挂着笑，可现在他不太言笑，谢绝所有访客，一心陪着夫人。
但婵儿看到他们二人能如此恩爱，她还是很高兴的。
楚昊天用完早膳，按例去书房看帐或是处理一些事务。
看了看他离去的背影，沐云卿突然转头对婵儿道：“婵儿，你会做红豆莲子羹么？”
“啊？”婵儿一时没反应过来。
“傻丫头，我在问你会不会做红豆莲子羹。”看到茫然婵儿沐云卿好笑地道。
婵儿脸上一红，低头道：“会。”
凤眼一亮，她抓着婵儿的手，道：“好婵儿，教教我。”
“夫人想学红豆莲子羹？”婵儿猛地抬头。
她起身拉着婵儿往外走：“我们现在就去厨房，你教我。”
沐云卿遣走了厨房里的人，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去学红豆莲子羹。然后吩咐婵儿将她亲手做的红豆莲子羹端给楚昊天。
几案前，楚昊天盯着红豆莲子羹道：“这是夫人亲手做的？”
“是。夫人不让婵儿动手。“婵儿想着沐云卿在厨房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夫人做了十多次才做出这碗。糊了好多次，将盐错当糖放，放了红豆才想起没准备莲子，婵儿第一次看到夫人这般手忙脚乱。”
楚昊天嘴角上扬。
婵儿掩嘴轻笑：“夫人说您爱吃甜食。那些复杂的糕点她不会，这红豆莲子羹还算简单，就想学着做给您吃。”
他一怔，复杂的看着其中的红豆，半晌才举勺喝起来。
喝完最后一口，他侧头问婵儿：“夫人呢？”
“在竹亭。”山庄原本是没有竹亭，一次夫人突然提起，翌日庄主就命人在后园建了一座竹亭，可见庄主对夫人有多疼爱。
想了想，他摆手对婵儿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呆坐良久，他起身往竹亭走去。
“洛。”看到楚昊天走向她，沐云卿甜甜地轻唤。
楚昊天环视着翠绿的竹亭，最后挨着沐云卿身侧坐下，神情若有所思。
沐云卿柔柔地偎过去，把头靠上他的肩：“洛，我们以后都要住这里了么？”
“嗯。”他伸手亲昵地顺着她额前的发。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所以你不可以抛下我，一个人偷偷离开。上穷碧落下黄泉，无论哪里都要带着我。”纤细的手臂坚定地搂着楚昊天的腰，“还有我们的孩子。你说他会像你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
楚昊天眼底划过痛苦。
“云卿。”
“嗯？”
“想不想听我吹箫？”
“好。”
取出带着点点星红的白玉箫，薄唇贴上，清冷悠然的箫声顿时响起。
轻柔却暗哑的女声喃喃，轻得几乎被淹没在箫声中，可他还是听见了。
“洛，你以前都叫我水儿的。”
月光从窗户洒入屋内。
楚昊天看着床榻上熟睡的娇颜，目光带着无法忽视的宠溺俯身在她光洁的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青衣走出房间，身形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卿云山庄后山崖顶。
空旷的崖顶多了一座木屋，他犹豫了一下，旋即推门而入。
木屋的病榻上传来抑制不住的轻咳声，他剑眉微不可见地拢起，渐渐走近背对着自己的人，修长干净的手搭上那人的手腕，不满地开口道：“你为什么没有吃药？”
那人没有转身，慵懒地回道：“根本没有用，何必浪费那些药材。”
“是初一没有按时把药送来么？”
“不是。”初一把他照顾的很好，药按时送，饭按时送，走的时候还怕他饿留了很多糕点。
屋内一阵沉默。
直到那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你不回去了？”
他定定地看着那人，眼神复杂难解：“一个月。”
那人轻笑：“我知道我还有一个月的命。”
“你不该这么做的。”
“我累了。‘必须获得至高的权利’，母亲的一句话，让我失去了一切，包括云儿。当我找到你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是时候结束了。”那人疲倦的语气有丝悲凉，“两年前知道你未死，我便打算用我的命换你的。”
那人转过身子，面对他。明亮的月光下，屋内赫然出现两张得一模一样面孔。病榻上之人的面色如雪，脸上笑如春风，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不是楚昊天是谁？看着与自己一样的面孔，他笑着：“戴着那东西不舒服吧？”
那人缓缓撕下面具，露出原本清华谪仙的面容，清澈的眼眸宛若壁珠般夺目，人如翠竹般清隽高雅，温温的声音淡淡地道：“你来到欧阳府，派人散播水儿是魔教少主，设计我去卿云山庄，之后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所为。那云卿呢，你不曾想过她的安全？”
“只要云儿回到我身边，我就能护她周全。只是我不曾想到事情会偏离，更不曾想到星会把真相说出去，让我措手不及。”楚昊天苦笑，“我想过把云儿从你身边夺回来。只是我输了，无论我做什么。云儿她爱的始终是你。”
欧阳洛思索良久，缓缓开口：“那你想不想……”
楚昊天打断他的话：“我是不会去看她的，她也不会愿意见到我。她有你照顾着，一定过得很好。还有，希望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事。欧阳洛已死，楚庄主你要好好当你的玄机公子。”
“她从那天开始一直唤我‘洛’。”欧阳洛凝视着那消瘦的背影。
楚昊天身子一顿，旋即轻笑着道：“或许她比我们都清醒。”
抿唇转身，带上门的瞬间，只听楚昊天淡淡地道：“以后不要再来了。哥哥。”
欧阳洛眼中闪过复杂，最后决绝地离去。
沐云卿花了三天的时间绣了一条绣帕，绣的是清雅的竹，精致且秀美，仿佛能从中闻见淡淡竹香一般。
婵儿看着沐云卿在绣帕右下角绣上“洛”字，她不懂这个“洛”字是……
“夫人，这条绣帕是给庄主的么？”婵儿忍不住问道。
沐云卿微笑着抚摸绣帕：“是啊。”
“为什么绣帕上有个‘洛’字？婵儿老听夫人唤庄主‘洛’，‘洛’是庄主的字么？”她歪着头不解地看着沐云卿。
轻笑出声：“傻婵儿，连庄主叫什么都不知道。”
婵儿怯怯地道：“庄主不是叫楚昊天么？好多人都称庄主‘玄机公子’。”
秀气的眉蹙起，责怪地睨了眼婵儿：“什么楚昊天？庄主叫欧阳洛。连自己的主子都不知道，真是傻丫头。”
“不是的，夫人。庄主是叫楚昊天，不是什么欧阳洛。”婵儿委屈地道。
沐云卿板起脸：“放肆！谁告诉你庄主叫楚昊天的？难道我连夫君的名字都会弄错么？”
“夫人，不要生气。是婵儿不对，婵儿错了。”婵儿带着哭腔跪了下来。夫人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婵儿知道夫人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这时易容成楚昊天的欧阳洛走近房间，不解得看着主仆二人，问道：“怎么了？”
婵儿惨白着脸看向抿唇不语，一脸不悦的沐云卿，小声道：“是婵儿说错话惹夫人生气了，是婵儿不好。”
欧阳洛对婵儿摆摆手：“下去吧。”
婵儿唯唯诺诺地起身，离开前还偷偷看了沐云卿一眼。
欧阳洛在她身侧坐下，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又倒了一杯推到沐云卿面前。
“刚刚对婵儿说了重话，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有点烦躁，控制不住自己。”沐云卿苦笑。
他来回抚着杯沿：“婵儿说了什么让你如此不悦？”
“她说你叫楚昊天。这丫头连主子叫什么都不知道。什么楚昊天？都不知道是谁对这丫头说的，根本就是胡闹。”想到婵儿刚才的话，沐云卿心中又是一阵烦躁。
修长的手指停了下来，他让沐云卿面对自己，目光望进凤眼：“云卿，你可曾仔细看过我？”
她失笑：“洛，你说什么呢？”
牵过她的手抚上俊颜，带领着她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绘着他的轮廓。良久，他问道：“这张脸，你记住了多少？是你心里的那个人么？”
沐云卿抽回手，眼底满是慌张：“洛，你怎么了？”
他置若罔闻，再次牵起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这张脸，是你要的那个人么？”
沐云卿闭上眼睛，虚弱地道：“洛，你不要闹了。”
“云卿，云卿，云卿，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欧阳洛将她拥入怀中，心疼地一遍一遍唤着她的名字。
听着他胸口沉稳的心跳，闻着熟悉的味道，这个人明明就是洛。为什么婵儿要说他是楚昊天？为什么洛那么反常的问她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为什么她刚刚会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陌生？她只是想让洛在她身边陪着她，不要把她丢下，她承受不住失去他的痛苦。
沐云卿紧紧地回抱住身前的人。想把心中的恐惧，无助传递给他。
手中的绣帕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被风吹落在两人的脚边，染上了点点尘埃。
“庄主，沐总管回来了。”一名下人对欧阳洛禀告道。
欧阳洛抬头：“让他进来。”
“少爷。”沐齐之进屋恭敬地站在一旁。
他起身走至沐齐之身前：“沐总管，既然你回来了，以后山庄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沐齐之猛地抬头：“少爷，你是要远行么？”
“没有。云卿有孕在身，我想多陪陪她。”
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楚昊天”，沐齐之蹙眉，少爷似乎有些不一样。少爷以前从来不会不管庄里的事务，即使少爷出门外也不曾如此。
而且少爷无论穿着，举止，语气，都有些许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去看看云卿吧。”欧阳洛率先走出书房，沐齐之跟在他身后。
沐云卿看到沐齐之的时候心情很愉悦，拉着自己的爹爹问他身体如何，以后还会不会离开，云云。
沐齐之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云卿的反应会如此怪异？她看着少爷的眼神是那么含情脉脉这又是怎么回事？
“洛，你不会再让爹爹离庄了吧？”沐云卿埋怨地睨了欧阳洛一眼。
欧阳洛宠溺地微笑：“不会。”
莞尔一笑，她娇嗔道：“可不许食言。”
他点头，想了想对沐云卿道：“饿了么？让婵儿去厨房拿些糕点可好？”
她歪头望向一脸怪异的沐齐之，笑着道：“爹可是饿了？那就让婵儿拿些糕点来吧。”
“云卿，你……”
“爹想说什么？”沐云卿含笑地问道。
沐齐之沉默不语。为什么云卿会叫少爷“洛”？
欧阳洛似乎明白他的想法，示意稍后解释。
“云卿，你最近身体如何？”沐齐之恢复了常态，慈爱地看着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