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情系深为君他嫁
一身白衣胜雪在这空旷的崖顶上，显得如仙如幻。
她不喜欢他穿白衣，特别是他经穿的衣袂极易随风飘起的那种。
他清隽淡然的气质本来就似天人，再穿白衣就更仙风道骨了。
不满地扯着他的衣角：“以后不要穿白衣好不好？”
“为何？”温温的声音清冷不带情感，就如同其人一般淡漠。
她瞪他，没好气地道：“你穿白衣不好看。”
清澈的眼泛着幽光，漫不经心地道：“是么？”
“所以，以后不要穿白衣。”她提议道。
侧头对她淡淡一笑，右颊旋即陷出浅浅的酒窝：“好。”
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青色会比较适合你，以后改穿青衫吧。”
“好。”
这么好说话？她狐疑地看着他。
挺拔清俊的人负手，遥遥望向远处，宁静且淡定。
她歪头凝视他。似乎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从未拒绝过她的任何要求，虽然她不常要求什么。
这么好的人要是真的是神仙，那就太可惜了。不知道他成亲后会不会比较像个凡人？他会选什么样的女子做他的妻子呢？必定也是如仙的倾国佳人吧。想着想着，她怔怔地出了神。
“楚昊天，你究竟想干什么？”
“和你成亲。”
“休想。”
“云儿，我不说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沐云卿想着之前与楚昊天的对话，再加上楚昊天那若有所指的笑，让她心下一跳。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云卿。”温温的声音如泉水般清润。
她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道：“什么？”
清澈的眸微动，欧阳洛不动声色地摇头。
脑中想着楚昊天的话，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欧阳洛，欧阳水是个怎样的女子？”
欧阳洛放下手中的茶盅，笔直地看着她：“水儿就是水儿，什么怎样？”
看来他并没察觉到什么，她定下心，莞尔一笑道；“没什么。为什么你从不穿其他颜色的衣衫，独独钟爱青色？”
剔透的眼里泛着柔和的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一股说不去的温情：“有人说我适合。”
沐云卿一愣。他……
“想不想学箫？”他取出随身带着的白玉箫。
她笑得十分勉强：“我怕我太笨学不会，反而坏了你的名声。”
“我现在是魔教少主，还能有什么名声可以让你败坏的？”他语气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欧阳洛，你……”她担忧地看着他，这话是在承认他是魔教少主么？
他平静地凝视她：“云卿，魔教早就灭了。我的父母的确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魔教。既然他们认为我是什么少主，那就是吧。”
沐云卿万分震惊。她还以为这件事是楚昊天耍的把戏。
“两位，好兴致。学箫么？”慵懒的声音显得格外不可一世。
楚昊天一袭紫衣温文尔雅得出现在两人面前：“云儿，我可不希望看到我的妻子和别的男子走得太过接近。”
沐云卿冷冷地看着他，道：“我不是你的妻子。”
“不是我的妻子？难道是欧阳洛的妻子不成？可是，我记得他的妻子是欧阳水啊。你是么？”楚昊天调笑道。
“你……”沐云卿身子一晃。
“你找我有事？”欧阳洛轻声对楚昊天道。
楚昊天眯眼微笑：“大神医想我找你何事？”
缓缓地抬起眼睑望向他，欧阳洛摇头。
楚昊天慵懒地笑着，眼中精光闪过：“欧阳洛，你认为我会为了你一人，得罪所有的正道人士么？江湖上无人不知道大神医你现在在我的山庄做客。他们半个月没有什么动静，是给玄机公子面子。现在是时候把你交出去给他们一个交代了。”
“楚昊天，你卑鄙。”沐云卿抑制住怒火。原来他把欧阳洛带回山庄是为了维护自己在正道人士面前的声望。是她太过天真，以为这个人还有些许良知，不会去害欧阳洛。
“云儿，你这样一味的在我面前维护欧阳洛，就不怕我动手杀了他么？现在的欧阳洛可不比当初，他的伤还没完全好，不是么？”楚昊天对沐云卿说着，目光未曾离开欧阳洛一刻。
“我同你走。”欧阳洛起身向屋外走去。
沐云卿跑到欧阳洛面前拦住他：“不要去。”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将面对的是什么？
清澈的眼望进她的，淡然轻笑间夺取了她的呼吸，她贪恋着眼前璀璨的圣洁笑容。
如玉的指尖不动声色地在她身上轻轻点过。
她不敢相信地瞪着他，惊叫道：“欧阳洛，你干什么？”他竟然点了她的穴道！
欧阳洛侧身不去看她，淡淡地对楚昊天道：“麻烦带路。”
楚昊天挑眉瞥了欧阳洛一眼，潇洒地走在前面：“在前厅。”
欧阳洛不急不慢地跟着，很是平静。
“欧阳洛，你回来。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快点回来，不要去。楚昊天要是欧阳洛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完全无法动弹的沐云卿用力大叫着。
欧阳洛不能去，他去了就等于死，她不允许他离开自己。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人，沐云卿渐渐失去理智：“洛，你回来。你说过要为我一生画眉绾发的，你怎么可以食言？你回来好不好？”
如仙飘逸的青衫停住脚步却未回头，只是用他那温若似水的声音道：“水儿，你可曾怨我恨我？”
沐云卿微微一怔，旋即大声道：“我没恨你也不再怨你。你回来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找一处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平静地生活下去，好不好？”
“好。等着我。”青衫毅然迈步离去。
沐云卿坐在病榻前，握着微凉手，目光紧紧锁在沉睡之人的脸上。
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颜让她心疼万分。如果不是胸前有规律的起伏，她几乎怀疑眼前的人再也不会醒来。
那日楚昊天把欧阳洛交换给她的时候，洛已是这样昏迷不醒了。诡异的是他眉间的朱砂痣，红得好似鲜血浸泡过一般。楚昊天告诉她，在与众人对峙的时候，欧阳洛走火入魔，才会导致昏迷不醒。
青衫上的斑斑血迹，嘴角处的点点腥红，几乎不见的气息，纷纷揪疼着她的心。唯一庆幸的是他还活着。
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就怕错过清澈的眸望向她的那一瞬。
“云儿，吃饭。”楚昊天看着丝毫未动的饭菜，不满地皱眉。
仿佛未曾听到，沐云卿依旧呆呆地守在病榻前。
楚昊天一把抓起沐云卿，冷冷看着她：“吃饭。”
凤眼没有去看他，仅仅用平静的语调道，：“放手。”
楚昊天厉声道：“沐云卿，我既然可以让你在这里守着他，当然也可以让你再也见不到他。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给我吃饭。”
沐云卿冷笑：“你就会这些个不入流的手段。”说完，拿过一旁的粥，匆匆地喝了下去，“满意了？满意了就滚，我不想看见你。”
“不想看到我就不要给我惹麻烦。”楚昊天讥笑道：“记住了，下个月二十是个好日子，那天我们要成亲。这次可不会出现上次的意外了。”余光扫了欧阳洛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洛。”柔情地唤着心中的人，沐云卿嘴角泛着丝丝苦涩，“不要再把我丢下了，我会生气的。”
手指游走在那姣好的面容上，留下片片柔情。
“洛。我……水儿真的不怨你。是我要想忘记以前的记忆，你便动手封了我的记忆。是我答应做你的妻，你便娶我为妻。是楚昊天想杀你并不是你要杀他。是我怀了死胎，你并没有害我们的孩子。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让我如何怨你恨你？”曾经在孩子的事上怪过他，但后来初一告知她原委，她便不再怪了。她替他委屈，替他难过，孩子的事情她痛心，洛就会好受么？是那个孩子与她无缘，早早死去，和洛一点关系都没有。洛却任凭她责怪，也不做任何解释。
“当日我看出楚昊天要对你痛下杀手，我那一剑是权宜之计，是做给楚昊天看的。我万万没想到你会受那么重的伤。”她抚上他的胸口，轻轻将脸贴上去。
她不愿说明自己已记起所有的记忆是有所打算的。
楚昊天的云儿是她的痛她最不愿回想的过去。欧阳洛的水儿对所爱的人是有所亏欠的，欧阳水始终伤了欧阳洛，不论身还是心，从他那么抗拒她便可看出。所以她不如做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沐云卿。她想重新开始，重新去爱所爱的人。
“洛，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呢？”低哑的声音如枯叶般没有生命力。
“醒不过来了。”楚昊天慵懒带笑地出现在沐云卿面前，身后还带着一位大夫。
沐云卿抿唇不去看他。
楚昊天指着她对身后的人道：“刘大夫，仔细为她诊脉。”
“我没病没痛，不需要诊脉。”沐云卿拒绝道。
“你最好祈祷你身上没多余的东西，健健康康的。”楚昊天似笑非笑地道。
这人总是古里古怪，沐云卿讽刺地轻笑，旋即伸出手给大夫把脉。
半晌，刘大夫笑着对两人道：“恭喜楚公子，夫人这是有喜了。”
“什么？”沐云卿不可置信地瞪大凤眼。
刘大夫笑容和善地道：“楚夫人，您有喜了。我这就为夫人开安胎药。”
楚昊天微笑：“刘大夫，你先回去。药我会派人去取。”
“好好好，那我这就告辞了。”语罢，拱手作了个揖退了出去。
沐云卿脑中一片混乱，她又有了孩子？孩子健康么？她清醒过来，想要询问大夫孩子的情况。
“怎么？现在想起来找大夫了？放心吧，孩子很健康。”楚昊天讥笑道。
“你最好祈祷你身上没多余的东西。”脑中浮现楚昊天之前的话。他似乎意有所指，难道他之前就知道自己有喜了？
楚昊天看着沐云卿，用手指勾起她的下颚，使她与自己平视：“不用猜了。之前要你吃饭的时候我把过你的脉，你的确是有喜。”
沐云卿不动声色地道：“那你为何还让大夫来为我把脉？”
“怎么能不把玄机公子夫人有喜这件事同大家分享呢？”他慵懒地微笑。
“孩子不是你的。”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下个月我们就要成亲了。未来的庄主夫人这个时候有喜，不正说明我们鹣蝶情深，而之前你逃婚的传言就不攻自破，不是么？”他慢慢靠近她，在她耳畔轻声低语。
沐云卿推开楚昊天，伸手往他面上重重地掴去：“楚昊天，你究竟可以卑鄙到什么程度？”
“我为了你能卑鄙到什么程度，你不是早就知道么？把你毒哑毒瞎，强迫你留着我身边。用你来困住欧阳洛，毁了这个曾经拥有过你的人。”楚昊天眼中寒光闪过，“你想我会让你肚子里的孩子留下来么？”
“你会。起码在成亲前你会保护好我的孩子。如果我小产身体抱恙，那你怎么能如期娶我？”
沐云卿平静地从他身侧走过回到欧阳洛身前，凤眼痴痴地望着沉睡中的人；“我们又有孩子了。你怎么可以放任我一个人呢？我要罚你，罚你每天亲自煎安胎药。”洛，你如何放心我一人？
楚昊天表情莫测地看向病榻上的欧阳洛。看来他的计划必须要加快了。
“楚昊天，洛呢？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沐云卿推开书房的门，对着核对账目的楚昊天道。
楚昊天未抬眼：“云儿，你都长大了，怎么还那么不知礼数，进门前应该让人通传一下才是。”一席责备的话说得分外亲昵。
他到底想干什么？眼前的人自己好像从不认识一般。沐云卿心中倍感无力。她已经没有心力去猜他的想法也不想去猜，她只想知道欧阳洛在哪里。
她吸了口气：“楚昊天，洛呢？”
“我现在很忙。”
“洛呢？”
“我晚些会去找你。”
“洛呢？”
楚昊天蹙眉，终于将目光放到她身上：“半刻都不愿等么？”
“洛在哪里？”沐云卿清冷的眼直直地看着他。
“云儿，你将是我的夫人了，不该再关心个外人。”他慢慢走到沐云卿身前，伸手拥住她，“成亲。只要我们行完礼，我立刻告诉你他在哪里。”
她身体紧绷，却没有任何挣扎：“我凭什么信你？”
头顶传来低低的笑声：“云儿啊云儿，现在除了信我，你还有别的选择么？”
沐云卿咬着唇，直至血腥味传来，她才苦笑着松口道：“好，我同你成亲。但我要知道洛现在怎么样了？”
“你放心。我现在还不会他死，他比你想象的有价值的多。而却我保证你能看到活蹦乱跳的欧阳洛。”在她的头顶,，轻柔地落下一吻。
她忍住心中的不适感，冷静地道：“希望你还值得我去信一次。”
“我会安排一名婢女去服侍你。”
沐云卿冷笑：“服侍？楚昊天，你不必派人监视我。你放心，我不会逃走。”
楚昊天面色一寒：“你以为我会怕你逃？不要不识好歹。”
“咳咳……你……咳咳……”
“省点力气吧。都伤成这样了，还要说什么废话。”
“她如何？咳……”
“呵，为了你，她答应和我成亲。你放心，虽然你走火入魔但死不了。”
“我……咳咳……会死……”
“我说不会就不会。”
“你是想……咳咳……”
“我怎么想与你无关。你别让自己就那么死了。我的计划必须一步不差。”
“咳咳……何必……”
“欧阳洛，在我成亲前，你不许死。”
“……”
“她有喜了。在我和她成亲前，你不许死。大神医，我知道你办得到的。”
“好。”
沐云卿坐在铜镜前看着铜镜里的女子，细长的凤眼毫无神采。
“沐姑娘，您午膳都没怎么吃，我特地去厨房端了碗红豆莲子羹来，很甜呢。”一名黄衫少女端着汤碗走进房间，模样十分乖巧。
少女自称婵儿，是楚昊天亲自挑选服侍她的。婵儿原本是一家农户的女儿，家中有两个弟妹并不富裕，听说卿云山庄在招婢女，她就想来试试，谁知道真的选中了她。
这些话是楚昊天特地交代婵儿告诉她的。也许他是想向她证明什么，但她一点都不在乎也不想去猜。婵儿不太聪明，做事却中规中矩，乖巧懂事。她也十分喜欢。
听到“红豆”二字，沐云卿身子一颤，回眸道：“你说什么？”
婵儿不明白沐云卿为何如此激动，有些怯怯地轻声道：“您午膳都没怎么吃，我特地去厨房端了碗红豆莲子羹，很甜呢。”
“端过来吧。”她柔声道。
把红豆莲子羹端到沐云卿面前，婵儿观察着她的表情，深怕自己哪里惹主子不高兴。
看到婵儿小心翼翼的样子，沐云卿莞尔：“婵儿，你不必紧张。”
反复端详主子的表情，并没发现一丝不悦，这才松了口气：“沐姑娘，这碗红豆莲子羹是厨房刚做的，您趁热喝。”
沐云卿看着碗里颗颗饱满圆润的红豆，凤眼雾气氤氲。
“沐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婵儿慌乱起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婵儿现在就去找大夫来。您忍忍。”
她一把抓住婵儿的手臂，摇头道：“我没事。”
“姑娘……”虽然听到主子那么说，可她还是不放心，要是沐姑娘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沐云卿拉她至身前，目光依旧落在颗颗红豆上：“婵儿喜欢喝红豆莲子羹么？”
婵儿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呆呆地点头道：“喜欢。”
沐云卿对她轻轻一笑：“我却不喜欢，我不爱甜食。”
“那我现在就端走。”婵儿急忙道。
“不用。”沐云卿拦住她，举勺喝了一小口，含笑道：“果然很甜。”
“沐姑娘……”婵儿不解，明明是不爱吃的东西为什么还能吃得那么高兴？
伸手抚上小腹，她莞尔，你也爱吃么？
“有一个人很喜欢呢。”沐云卿指指小腹，笑容格外柔和，“可能是遗传，他好像也爱喝。”
“那个人啊，可以喝十多碗呢，也不怕甜得呛口。明明是自己喜欢吃甜食，却总以为是我爱吃。绿豆糕，芙蓉酥，栗子糕，芸豆卷，他都喜欢，最爱的还是这红豆莲子羹吧。”说着说着，嘴边的笑越发的甜腻了。凤眼犹似一泓清泉，笑靥胜似春色明媚动人，此刻的沐云卿宛若清水芙蓉般清丽脱俗，雅致之极。
婵儿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沐云卿。从她来到这里服侍沐云卿开始，她对这位沐姑娘的印象就是静静的不爱言语，好似总有解不开的心事，即便是笑也泛着轻愁。她想过沐姑娘笑起来会很美，却没想到竟美成这样。
看着主子难得的笑靥，婵儿也染上了好心情，她笑道：“我知道庄主爱吃甜食，没想到会这般喜欢。”
笑容凝在唇边，苦涩不断在心中扩散。是啊，现在没有人不知道沐云卿即将成为卿云山庄的女主人。
“沐姑娘，你怎么了？婵儿说错话了么？”看到突然收回笑容的沐云卿，婵儿慌张地不知所措。
沐云卿轻轻摇头：“与你无关。”
慢慢地喝着红豆莲子汤，无论怎么甜，都掩不住她心中的苦。洛……你现在怎么样了？你到底在哪里？你知道不知道我好想你。
一旁的婵儿同情地看着沐云卿。从她来这里开始，庄主就没来看过沐姑娘一次。也难怪一提到庄主，沐姑娘就不高兴。自己的未来夫君对自己不闻不问，沐姑娘真是可怜。
屋内，主仆二人各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