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被赵元朗握住的手上传来了一阵暖意,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胸膛中跃出一般。无忧愣在原地,用全部的精力努力地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在一片寂静之中,她似乎听到了赵元朗的心跳,像自己的一样慌乱。安静的酒肆之中,一时之间只有二人的心跳声。
赵元朗目不转睛地盯着无忧,可无忧却只是面色平静地一言不发,赵元朗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无忧的手,心下懊恼自己不该一时忘情,正思考着如何向无忧赔不是,却只听见无忧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如此甚好”。赵元朗略松了口气,觉得无忧至少没有生自己的气,也不好再久留,便向无忧告辞回去了。
无忧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这才松了口气。她的心依旧剧烈地跳动着,手中属于他的温度似乎还未消散。无忧坐在门边,双手托腮,想要理清思绪,可这思绪如同漫天飞舞的柳絮一般,没有头绪,各种各样的想法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她的脑海里上下起伏。无忧实在理不出个头绪,低头看到了自己手上的黑玉镯,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无名了,索性来到了忘川边,转动玉镯召唤了无名。
许久未见,无名还是如记忆之中一般,一袭黑衣,墨色的头发随意地披散着。他见了无忧,嘴角颤了颤,露出了一个不怎么熟练的微笑。无忧已经不大记得他上一次开怀大笑是什么时候了,自从惠娘过世之后,无名便再没有开怀大笑过,只有在见到无忧的时候,才会勉强露出微笑。
无名还是如往常一样,上上下下细细地打量了无忧一遍,见她平安无事,才放下心来说道:“你许久没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爹爹给忘了呢。”无忧看他神色轻松,想着他应当比上一次分别时好了些,便笑着说道:“我又进不得冥府,若是想见您就得用这镯子召唤,实在有些不便。再说了,这人间这几十年来又是乱世,我常懒怠出门,故而来看您的次数少了些,还请爹爹不要介怀。”一边说着,一边向着无名施了个礼,无名见她如此,脸上的笑意便浓了些,广袖一挥,在忘川边变出了一套小小的石凳石桌,拉着无忧坐下品起了桃花酿。
“人间此时,是春天了吧?”无名随意地问道,脑中却又出现了与惠娘初见时的满城芙蓉以及那城墙上摄人心魄的绝美面庞,心中有些怅然,索性封闭了神力,大口痛饮起来。无忧见状,虽不知为何,但心下也猜着了几分,想来爹爹必然又是思念娘亲了。无忧看无名的样子实在心疼,可她也知道,这伤痛劝不了也没法劝,便只好也陪着无名痛饮起来。
“娘亲,你临走时说时间会冲淡一切,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爹爹还是会经常想起你,还是会难过呢?”无忧有了几分醉意,喃喃自语起来。“你说什么?”无名也有几分醉了,问无忧道。无忧轻轻地摇了摇头,眼角却滚下一颗晶莹的泪珠来。无名伸手接住,摸了摸无忧的脸,说道:“好好的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吗?告诉爹爹,爹爹帮你出气。”无名越发醉了,说话也有些含混不清,无忧赶忙挤出一个笑容,连声说道:“没有,没有,谁敢欺负我,我可是您的女儿。”无名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嘴里还嘀咕着:“那就好”,然后便倒在了石桌上。
无名倒下的瞬间,忘川两岸突然出现了许多的芙蓉花,那些芙蓉花一起开放,起先是白色的,而后便都变成了红色。数不清的各色蝴蝶在芙蓉花变红的一瞬间突然出现,在忘川两岸上下翻飞。忘川附近的鬼差和鬼魂们都怔住了,呆呆地望着这千百年来从未出现在冥府的奇景。无忧看了眼前的景物,心下一酸,知道无名这是又想起惠娘了。她轻轻地拉住了无名的手,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在附近寻了个鬼差过来,嘱咐他等无名醒来,然后便摇摇晃晃地回到了酒肆。
无忧回到酒肆的时候,孟世安正坐在大堂等她。他今日一身松花色的衫子,头发依旧披散着,无忧远远地看见,笑着说道:“到底是春日了,今天连你也不似之前那样冷冰冰的了。”一面说着,一面跨过门槛,可脚步歪歪斜斜地不小心踩到了裙角,正要摔倒,却被孟世安稳稳地接在了怀里。“你酒量这样差,还总是喝酒,今日又去哪里喝酒了?”孟世安一面扶着她坐下一面问道。“我心里不舒服,去找爹爹了,没想到爹爹心里更不舒服,就索性跟爹爹一起痛饮了一场。”无忧磕磕巴巴地说道。
“你今日穿得像片叶子,我今日穿得像朵桃花,有趣,有趣”,无忧眼神迷离地看着孟世安,笑着说道。孟世安看着眼前的无忧,两颊微红,呼吸中带着桃花酿的酒香,楞了一下,才有些不自然地说道:“话都说不利索了,看来是真没少喝。你爹爹就放心你这样醉醺醺地回来?”无忧听了,摆了摆手,摇着头说道:“有我爹爹在,没人会欺负我的,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了,他自己也喝醉了,我还找了个鬼差照顾他呢。”“你爹爹可是冥府之主,也会喝醉?”孟世安听了无忧的话,有些惊讶地问道。“照理说呢,是不会醉的,可他心里不舒服,故意要喝醉。”无忧早已趴在了桌上,含混不清地说道,说罢,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孟世安看着无忧,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不是也跟你爹爹一样,心里不舒服才故意要喝醉的?”说罢伸出手来,小心地为无忧整理好了额前散乱的头发,轻轻地将她打横抱起,送回了房间。睡梦中的无忧口齿不清地唤着“娘亲,娘亲”,孟世安坐在床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