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朗听着无忧的笑声,只觉得不好意思,低着头丢下一句:“你既醒了了我便去楼下等你”,一边说着,一边掩上门,急急地跑到了楼下。无忧下了床,看了看窗外的桃花开的正好,便一个转身,换上了一条嫣红的长裙,又随手折了枝桃花挽起了头发,来到了楼下。
赵元朗正坐在楼下喝茶,抬眼看到无忧婷婷袅袅地走了下来,虽未施粉黛,但却比春日里的所有花朵都要娇艳三分,不由得低低地吟了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你说什么?”他吟诗的功夫无忧刚好走到他面前,赵元朗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没什么,先生前两天正好讲《诗经》,我刚刚想起来随口念了两句罢了。”虽有些不好意思,可眼神还是舍不得离开无忧。无忧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打量了自己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有些迟疑地问赵元朗道:“不好看吗?”赵元朗听了连连摇头,说道:“没有,很好看,是太好看了才是。”说着说着声音便小了起来,无忧听了,双颊微微地染上了一层红晕,更是活脱脱一朵娇俏的桃花了。
许久未见,赵元朗兴奋地跟无忧讲述这这些时日的见闻,讲宫中的宴会是如何的热闹,又讲三十晚上的烟火是如何绚丽,可无忧却还记挂着白惜的事,有些心不在焉。“你怎么了?好像有什么心事”,赵元朗看无忧的样子,关切地问道。无忧终是抑制不住内心替白惜觉得委屈的心理,开口问道:“你可知襄国公吴新是个什么样的人?”
“襄国公?”赵元朗有些不解,但还是如实回答:“襄国公如今在朝中,是两朝元老,是父皇的肱股之臣。听说当年燕国来犯,他带五万兵马死守沙丘半年,燕军久攻不下,才给了我们喘息之机,争取到了和谈的机会。否则沙丘失陷,临淄门户大开,只怕齐国就不复存在了。”赵元朗的答案在无忧的意料之中,可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的脸上并未流露出对英雄的崇敬之情,反而有些厌恶之色。
“照你这样说来,这襄国公是个当之无愧的大英雄了,可我看你怎么好像并不尊重他,反而有些厌恶呢?”无忧问道。赵元朗犹豫了片刻,才接着说道:“父皇常说襄国公忠君爱国,可我却觉得他虽于国家是位忠臣良将,可他为了做这忠臣良将,放弃了做人的其他原则,这让我实在难以接受。”
“他突破了什么底线?”无忧问道,她想知道史书将会如何记载发生在沙丘的惨剧,将会如何记载白惜以及数以百计的白惜的遭遇。“他为了获胜,剥夺了无数老弱妇孺的生命。”赵元朗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沙丘被围半年之久,城中的粮食早已颗粒无存,外面的补给也送不进去。他为了守城,竟然亲手斩杀了自己的爱妾与军士们分食,还纵容饥饿的军士们屠杀城中老弱妇孺充作军粮,这种行为简直禽兽不如。”
无忧听了赵元朗的话,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不知从何时起,他似乎脱了初见时残存的几分稚气,目光坚毅,是个可以依靠的男人了。赵元朗说罢见无忧没有说话,而是盯着自己,有些迷惑,地看着无忧。无忧回过神来,轻叹一声,说道:“你可知我为何突然心内郁结,沉睡多日?”接着,便原原本本地把白惜故事讲给了赵元朗。
赵元朗听罢,失神地望着窗外,久久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无忧打破了沉默,问道:“你可知这史书的记载之中,可有白惜的只言片语?”赵元朗苦笑了一下,说道:“白氏,于沙丘之战中献身饷军士,封国夫人,破例享祀于祠堂,以正妻之礼葬于吴氏祖茔。”无忧听了,也不免苦笑了一下,说道:“还真是极尽哀荣啊,也不知这是否安慰了有些人的良心。”
二人许久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太阳一点一点地下沉。“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赵元朗起身欲走,却被无忧拦住了。“元朗,若你是吴新,在沙丘会跟他做出同样的选择吗?”赵元朗听了无忧的问题,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不会,保家卫国是我作为男儿必须承担的使命。可何为家?何为国?有人才叫做家国,若是没了人,不过是一座座城池罢了。我若是沙丘的守将,那我首先要保护的,便是沙丘的百姓。虽说时局危急,可有些事情一旦做了,人便不能够称之为人了。作为臣,我不会投降敌军;作为人,我不会分食自己的同胞,这样看来,我也许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死守吧。“赵元朗说到这里,无奈地笑了,”可这若是这样,只怕这沙丘失守是早晚的事了吧。其实我理解襄国公,他做出这选择的时候必定也是极为痛苦的,他守住了他心中的家国大义。可我却永远不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赵元朗的眼里闪着坚毅的光芒,那光芒在无忧的眼里,比窗外悄悄爬上夜空的星星更加耀眼。
“不过,这可能就是我为什么一直不得父皇重视的原因了吧,向我这样迂腐,注定是成不了大事的。”赵元朗的声音有些无奈。无忧心中一动,上前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衣角,说道:“你这不是迂腐,若是你能一直守住心中的底线,那你必定会成为一个顶天里的的男儿。有人会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来为自己的行为开脱,可无论何时,一个人若是失去了作为人的底线,那么他无论有了多大的功劳和成就,午夜梦回之时,都是会良心不安的。”赵元朗听了无忧的话,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住了无忧拉着自己衣角的手,温和而又坚定地笑着说道:“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失去这做人的底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