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失神的功夫,赵元朗已经从摊主那里拿过了河灯,想要给她,却发现她的双眸此刻如同眼前的缁水,静谧的黑色中泛着一点泪光。赵元朗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只是看着无忧,却不知该做些什么。无忧倒是很快回过了神,看见赵元朗的样子,笑了笑接过了他手中的河灯。
二人走到岸边蹲下,赵元朗往自己的河灯上写着什么,无忧看周围的人放河灯前似乎都在上面写了什么,便拉了拉赵元朗的衣角,问道:“你写什么呢?”一边说着,一边凑了过去。赵元朗却赶紧把手中的河灯藏在了身后,有些慌张地说道:愿望要是给人瞧见了,就不灵了。“无忧见状,虽还是有些好奇,但也没有再追问。
赵元朗写好了,抬起头来看无忧仍是盯着河面上大大小小的河灯发呆,便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道:“你怎么不写啊?”“我没有愿望。”无忧随意地说道。她从未觉得自己需要什么,何况这许愿之事,从来都只是世人的自我安慰罢了。赵元朗听了她的话,不知为何好像有些失望,却又不甘心地说道:“无论是谁,总是需要愿望的吧。其实这愿望与其说是给那些神灵看的,倒不如说是给自己看的。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无论最后能不能实现,日子总有了一点盼头。”无忧见他一脸认真,不想扫了他的兴,便也认真思索起来。过了一会儿,无忧提笔在那盏河灯上写下了一句话:“愿赵元朗健康长寿,一世无忧。”她活了近两百年,何尝不知道人就算再健康长寿,生命在她面前也不过如白驹过隙罢了,且这世间根本没有人能做到一世无忧。可就像赵元朗说的,愿望是写给自己看的。他是她生命里除了娘亲以外第二个出现的凡人,他一点一点地融入了她的生活,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可是他和娘亲还有白马一样,终有一天会离开她的,虽然这一天还很长,可她竟然已经开始有些害怕了。她不能也不会去阻碍这一过程,可是她希望至少他能陪她久一点。
“你写了什么呀?”赵元朗突然凑近,无忧连忙把手中的河灯放入了缁水,她的脸上烧烧的,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做了什么坏事被抓住了一样,心也跳得很快。还好在夜色之下赵元朗看不出她的异常。“你怎么不等我就把河灯放走了!”赵元朗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地把手中的河灯放了下去。看着那条小龙追赶着前方的白马,赵元朗满意地笑了。
“灯也放了,夜色也浓了,我们去干正事吧。”无忧说着,起身离开。赵元朗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那条小龙已经追上了白马,这才放心地跟着无忧走了。在他们走后不久,不知哪个顽皮的孩子向水中扔了几颗石头,原本平静的水面泛起了阵阵涟漪,那条小龙和白马一起,挣扎着沉入了河中。
无忧带着赵元朗穿过人群,在夜市结束的地方牵起了他的手,二人便来到了附近的山上。无忧从袖中掏出一只黑色的纸鹤,放在掌中吹了口气,那纸鹤便扇动着翅膀飞了起来,刚飞出无忧的掌心,便一下变大了。赵元朗看着眼前的情景,嘴巴微微张开,有些难以置信。“上来吧,”无忧拉着他的衣角,带他坐上了纸鹤,随后纸鹤便扇扇翅膀,带着二人飞到了临淄城的上空。
因为是中元节,城中各处都张灯结彩,从天上看下去,那点点灯火像一只只萤火虫,仿佛一阵风吹过就会惊得它们都飞起来一样。纸鹤在空中缓缓地飞着,凉爽的夜风吹在脸上,仿佛还带着花香。赵元朗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脚下的临淄,若有所思。纸鹤飞到了皇宫之上,赵元朗看着脚下灯火通明的宫殿,忽然有些难过。“你知道吗,我虽生活在这宫中,可却从不知道它完整的样子。宫里的人好像都不喜欢我,母后从小便不许我到处乱跑,我虽在宫里活了十七年,可脚步走过的地方,不过是母后的寝宫和御花园罢了。”无忧看着赵元朗努力地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针刺了一般有些发痛,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也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
纸鹤绕着临淄城飞了一圈,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了,无忧把纸鹤收入了袖中,牵起赵元朗的手,把他送回了房间。“你早些休息吧,玩了一个晚上,定是累了。”无忧说道。“无妨,大不了在房间睡上一整天,反正父皇和母妃也不会在乎我有没有读书。”赵元朗大大咧咧地说着。“一回两回便罢了,若是总这样偷懒,你父皇和母妃不管你,我也要管你的。”无忧虽这样说,但语气并不严厉,说罢便回到了酒肆。
无忧刚一开门,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到哪里去疯了一晚上才回来?”孟世安的嘴角虽带着笑意,可声音却比平常冷了几分。“睡不着,随便逛了逛。”无忧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赵元朗的事,便随便糊弄了几句。“你等了我很久吗?”无忧问道。“我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反正我也没处去,原想着来找你聊聊打发打发时间,你既不在,我也不知该去哪儿,便一直等着了。”
无忧听了孟世安的话,有些抱歉,连忙倒了杯热茶给他。“昨夜可是中元节,各处的鬼都来了人间,你也不出去逛逛,说不定还能遇上几个老相识呢。”无忧打趣道。“他们都回家,我出去做什么。”孟世安的语气虽然平常,可眼神里的戾气却少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落寞与哀愁。无忧听了,心中有些愧疚。昨夜百鬼夜行,各处的孤魂都会回家,可他却没有家了,想来他定然是有些落寞,才想着找自己排解排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