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日子,赵元朗果真说到做到,平日里对读书习武悄悄用起功来。他本就聪明,再加上之前虽然没有其他兄弟用功,但也到底有些底子在,如今用起功来,便大有长进。只是无忧告诫过他莫要出头,所以有心隐藏了些实力,在外人看来,不过还是那个不学无术的五皇子罢了。
赵元朗每月来找无忧两次,有时会把自己平时藏起来的、不敢给别人看的成就展现给无忧,或是最近读了什么书,又或是学了什么剑法。无忧有兴致的时候,也会与他对谈或切磋。几次下来,无忧便发现他资质极好,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必能成大器。可就算他资质极好,又能如何呢?他的身世决定了他永远不可能成为太子的候选人,一个皇子若是永远没有可能继承皇位,那么他一切的光芒在别人看来都会分外刺眼。无忧想到这里,便不由得心疼起来。眼前的少年如同朝阳一般,光芒虽不耀眼,但足够温暖。可他不能是太阳,若是他不能藏起自己的光芒,最后便一定会受伤。
“你今天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赵元朗都未曾发力,手中的剑便挑开了无忧的剑。无忧回过神来,摇摇头说道:“没什么,一时走神而已。”赵元朗没了兴致,口中喃喃地说道:“我知道我们这些凡人的剑术在你看来不值一提,可这套剑术我偷偷练了半个月呢,虽没和兄弟们比试过,不过他们练习的时候我偷偷观察过了,若是比试起来,肯定都不是我的对手。”
无忧看着赵元朗微微低着头喃喃自语的样子,有些不忍,明明是太阳,可却总要藏起自己的光芒,他也一定很辛苦吧。想到这里,无忧用剑柄轻轻捅了捅赵元朗,笑着说道:“我看你近来大有长进,想来平日里定是用功了,看在你这么努力地份上,我满足你一个愿望吧。”赵元朗听了,赶忙转过身来,微微睁大了双眼,有些兴奋地问道:“什么愿望都可以吗?”无忧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不是坏事,什么愿望都可以。”“那,我想飞一次。”赵元朗不假思索地回答了,但随后又懊悔地说道:“我忘了你上回说过带着我飞不动了,我换一个愿望吧。”“傻瓜,那是我逗你的。你也是,怎么我无论说什么都相信呢。”无忧忍着笑意说道。赵元朗听了无忧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视线移到了别处,却也没有回答。“既然你这么想飞,那我就带你飞一次吧。正巧中元节要到了,中元节的晚上来这里找我吧”赵元朗听了无忧的话,点了点头,笑了。
中元节的晚上,赵元朗如约来到了无忧的酒肆。店门开着,无忧正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纸鹤,忽然有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双眼。无忧早已听见了赵元朗故意放轻的脚步,可此刻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近在迟尺的有力的心跳,却还是生出了一种从前没有过的感觉。既然不是被吓到了,那为什么自己的心似乎比平常跳得快了一点呢?“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真无趣。”赵元朗说着拿开了手。“我到底也是懂些法术的,你虽放轻了脚步,可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无忧悄悄地吸了几口气,用毫不在乎的语气说道。
她抬起头来看着赵元朗,一年过去了,他似乎又长高了些,神情也比初见时沉稳了些。今日一身黑衣,腰间挂着一块小小的玉佩和一柄长剑,同样是一身黑衣,比起无名和孟世安的清冷,多了几分暖意。赵元朗见无忧打量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腰间的玉佩,说道:“我想着我们毕竟是在天上,穿的太过惹眼了不好,我甚少穿黑色,是不是很奇怪?”“没有,”无忧笑着摇了摇头,“你想的到周全。”说着在原地转了一圈,身上的衣衫便也都变成了黑色,到更衬得她姿容胜雪了。“走吧,”无忧牵着赵元朗的衣角晃了晃,赵元朗却拉住了她的手,说道:“等等,今日难得没有宵禁,我们去街上转转吧。”无忧看他兴致很高,自己也来了兴致,二人便关了店门,来到了夜市。
平日里要宵禁,夜市只有节日的时候才有,故而今日夜游的人极多。临淄又是天子脚下,富庶繁华自然比别处更胜。走在街上,玉佩撞击的声音、小贩们的叫卖声和游人的笑语交织在一起,和着脂粉的甜香,让人忧愁尽忘。无忧从前在中元节从不出门,一来这人间的热闹虽好,但看得多了也就厌了。二来中元节百鬼夜行,凡人们看不见便罢了,她总能看见一些死状惨烈的孤魂野鬼在热闹的游人之间无助地飘荡,心里免得难受起来。可今天,走在赵元朗的身边,这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真实实地置身于凡人之间,感受到了他们的快乐。虽然偶尔还是能看见几个孤魂野鬼,不过也不在乎了。
缁水中飘着大大小小、形制各异的河灯,在岸边每走几步,便会遇见低着头对着手中的河灯许愿的人,有时还能遇到一起许愿的夫妻,或是眉目传情的男女。“我们也放一个吧。”赵元朗说着,拉起了无忧的手,来到了一个卖河灯的摊位,兴致勃勃地挑了起来。“我要这个龙形的吧,你要什么的?”赵元朗回过头来,笑着问道。无忧朝那摊上看去,拿起一个白马形状的,赵元朗付了钱,二人便也来到了岸边。“为什么选这个啊?”赵元朗有些好奇。“没什么,只是想起我从前也养过一匹白马。”无忧的语气虽然平淡,但还是有些难过。长久以来,她身边的人,除了娘亲以外,都是像爹爹、阿友和孟世安这样不会老去也不会死去的存在。可白马不同,那匹白马陪了无忧二十年,无忧看着它曾经漂亮的眸子一点一点地失去光彩,便回想起了幼时不曾留意可还是埋藏在记忆里的娘亲的衰老和死亡。白马死后,无忧把它埋在了山上,从此再没有骑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