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这话激的是身形一摇,利声一喝:“冷平,你放肆……”
他面露僵色,窒了一下,立即又不依不饶的抢断:“是,属下是放肆了,但属下说的却也实实在在的……小姐虽然天生尊贵,可我家爷也绝不差,何以小姐偏偏择了一个有着宿怨的外人,而将疼了小姐十几年的人弃如敝履……小姐……”
“够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已是火冒三丈,心里本就又急又烦,再被这么一个平常俯首帖耳的奴仆训责了,越发的心乱如麻,寒声再喝:“冷平,我跟烽哥哥的事,不需你来指手划脚……你这个大粗人,怎懂了女孩家的心事……”
冷平虽是一个侍从,却也是一个有脾气的人,被我如此一斥,粗红了脸,唰的站起来,又顶来一句道:
“对,属下是不懂女孩子家的心事,小姐是高不可攀的,可若没有公子爷在小姐背后调停一切,小姐哪来这么些的舒坦日子……小姐,请您摸摸自己的良心,问一问自己,您这么狠心眼的舍弃爷,您对不起他吗?为了一个外姓男人,您连国家大业都不要了,您就没想过桑国的黎民百姓吗?帝王一朝不临位,桑国的时局就会出现不可预测的动荡,小姐您要明白,您的一个任性,会有无数平民百姓无辜遭罪,难道这就是小姐想看到的吗?”
好一个冷平,一字一句,全往我痛处狠狠的戳上来,令我羞愧难当,又无辞以驳,一时面红耳赤,哑了声线。
四下里,有好多双眼眸射过来,隔得甚远,那些侍卫可能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却已也感觉到我们的争执,头顶月色明亮,照得树荫斑驳,我看到他们皆在往这里张望。
山间的清风吹不去我心头的烦躁。
正是这个时候,车队的前方不知出了什么状况,无端闹了起来,一阵激烈的惊呼声。
冷平面容一正,转身冲十来米远处的人喝了起来:“前面什么事?”
有人飞身去探,很快回来禀道:“报,冷爷,前头好像有几人投头问路的探子,拿下了两个,一个在逃……”
“探子?”
冷平声音一惊一紧,急忙喝下:“必须把人给我追缉住,这深山密林的,就怕有人探明了我们的虚实……”
“是!”
那人领命而去。
可前面依旧喧嚣不止,与此同时,又有一个侍卫来报:“冷爷,南宫璨在那里叫闹着,非得过来见小姐……”
我听着一怔,疑狐的看了过去:“怎么,南宫璨也叫你顺手牵羊弄来了?”
“是……”冷平回道:“爷人吩咐过,但凡敢冒犯小姐的,一个不留——这个南宫璨,爷说了,他会亲自收拾了去!”
一句话冷嗖嗖的,让人不寒而栗,我无法想像,温雅的骆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是何等的凌厉可怕。
耳边,夜风吹动着林间的枝叶,沙沙作响,有子规鸟在不安的鸣叫,同时,也传来了南宫璨的厉叫:“滚开,快带我去见你们家小姐……要不然,会出事,一定会出事……”
那声声厉喝中,透着的急切,他在惊怕什么。
“冷平,我去看看……”
冷平却皱眉,拦了我道:“那厮有什么好看的,小姐身子不好,还是快些进马车歇着,再过上一两个时辰就可以与爷会合,到时再……”
“冷平,我必须见他……”
南宫璨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他在那里大呼小叫,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大事:“你若还当我是小姐,就让人将他带过来……”
冷平张了一下嘴,瞧见我真是发怒了,似也有些心怯,便做了一个手势,边上的侍卫见着,转身而去。
不一会儿,伴着一阵急沓的脚步声,南宫璨匆匆而来。
我坐在一块青石上,借着皎皎的月光打量着。
他几步踏过来,目光灼灼,手下锁着沉沉的粗链子,比起之前在无韫押解的队伍里更为的不堪——想到冷平的性子,我估摸着一定曾给他一番罪受——南宫璨是一个生来娇贵的人儿,如今落到这个田地,想来心里一定恨死我了。
可既然恨我,又如何急巴巴的想见我?
“千月,这里不能再待,更不可往前去,南宫搏的人马就在前方,我们若再往前,一定会落掉他们的陷井……刚才来探路的那些人,我认得他们的身手,全是南宫搏虎龙营里的一贯身手!你知道的,南宫搏前些时候已经逃脱出来,他欲联合了那些失乌合之众,想卷土重来……”
他沉沉的说完,顿了顿,转而看向拦在我身前、不许他再靠近一步的冷平,声音又一凝:
“我知道,这一次,南宫搏之所以可以顺利的逃出长平城,多半跟骆烽脱不了干系……说不定,他们这次可以在楼兰境内将你弄出来,南宫搏那边也出了不少力……
“千月,我不知道你和骆烽跟北桑国有怎样的关系,以至于会令甯王凤卿珞派出近卫来救你,但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跟南宫搏合作,那是与虎谋皮……他既知道你与北桑有如此大的意义,又怎会轻易容你离开……失了你这枚好棋子,他如何跟凤卿珞谈交易……
“我可以打赌,现在的他一定躲在暗处伺机而动,欲将你手到擒来……”
南宫璨果然是一个心思老辣的人,阶下之囚,无法获悉外头的消息,却能靠自己对事情的发展演变而推断出骆烽救人的思路来,自冷平微然一惊的表情中我可以断定,他所猜测的十有八九是差不了的:烽哥哥跟南宫搏果有联系。
“冷平,你们来这里来围堵的事,南宫搏知道么,石林关中当真有南宫搏的人?”
我沉下急乱的心绪,想了想问。
冷平迟疑了一下,才道:“是有……”
我一听,也惊了起来,豁然抬头叫道:“不好,只怕刚才来的人真是南宫搏的人,为的就是想在我们跟烽哥哥碰面之前,半路再把我给掳了去,何况他又知道你们拿了南宫璨,他只要在道上设埋伏,就能赢一个一箭双雕……不光可以除掉眼中盯嫁祸给东铖国;还可以拿我作为要胁桑宫的筹码。就算他还不知道我能值多少价码,可绝对是一件用来保他东山再起的护身符……冷平,我们离开石林关多久了?”
“两个时辰……”
“必须原路折回去……想来无韫会紧追回来,要不然南宫搏从暗处扑上来的话,我们就这几个人必然难以自保……”
冷平听我说的那么急切,脸上浮着将信将疑的神色:“真有这么严重?爷已经打点妥当了,何况南宫搏现如今跟爷待一处,他的小命全在爷手上……”
南宫璨一听,冷笑的一哼,叫出来:“南宫搏怎么可能肯将小命交到你们手上,他那人心思最为阴狠,而且身边常年养着几个替身。那几个替身足可以将他的音容肖貌学的惟妙惟肖。或许,他为了做他的春秋大梦,表面上是乐意以自己为人质跟骆烽合作,但他身边带的人随时随地都可以将他替换出来,到时,你们只会反被他反将一军……”
冷平脸色顿时大变,连忙喝叫边上侍着的人:“掉头回去!”
已经晚了。
就在我掉转马车才走了不一会儿的时候,车队后面便响起了刀剑激撞的厮打声,我倒霉的发现,自己再次成为被争夺的“玩物”。
明明这一切可以不必发生,明明我可以待在无韫身边不必再担惊受怕,却因为冷平的擅自作主,再次陷入风波里。
车幔被狠狠的甩开,冷平脸色凝重的出现在我跟前,叫道:“小姐,快跟我上马,我骑马带你去冲过去……”
他一把将我拎过去,出到外头,厮杀声响彻耳际,不远处,南宫璨拖着一身铁链飞奔过来,急道:“来人极多,千月,叫他们给我松链子,我护你出去……”
冷平哼了一声,一剑横飞过去,南宫璨却是早有防备,扬起铁链挡下:“你干什么?”
“留着你,他日必成国之祸害……我家爷有命,必要时,就把你给就地正法……”
一道寒光乍现,剑势去的极为凌利。
“不要……”
我惊呼出声,去护,冷平立怒收住剑势,却生生斩断了我几丝飘零在空中的青丝。
“小姐,你做什么?”
“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不成,若不是他,小姐何以受了这么多苦……”
“冷平,你错了,若不是他,我如今早就魂归黄泉了……”
我转身看向沉沉看着我、眼底似有乍喜的男子:“你若杀了他,便是害我欠他一辈子人情,令无韫背一辈子黑锅,也让南宫搏落了一个痛快……钥匙给我……”
寒声一斥,乍现威利之色,冷平纵有不服,也再不敢违拗,让人奉上钥匙。
我将那一串叮当作响的物件扔到南宫璨身上,冷声道:“从此,我与你再无瓜葛。”
转身,立即随冷平跨上马。
人渐行渐远,一片厮杀声里,隐约中,似有南宫璨低沉的叫声传来:“云千月,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们一定还会再见……一定会……”
也许吧!
也许还会再见,但,我一定不会再成为你的“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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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笑,每一次小小的幸福之后,等待我的总会是更大的劫难。
冷平没能带我脱困,正如南宫璨所言,南宫搏确实是一只狡猾之极的狐狸,他瞒过骆烽哥哥,欲做那得利的渔翁。
夜色黑沉而躁热,四周飘浮着热腾腾的血腥味,护着我的侍卫一个个在倒下,冷平浑身是血,已杀红了眼,可是,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皎洁的月光底下里,我亲眼看到了这一场人间修罗。
“放下我……别再拼了……没用的……冷大哥,先保住命吧……他志在拿我要骆烽讲条件,不会拿我怎么样……你再怎么拼命,结果还是一样,有道是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声线,颤的厉害!
我害怕有人在跟前活生生的死去。
害怕的不得了。
冷平终于停下了手,脸上满是鲜血,长束散落,整个人就像浴血的魔,他看我,眼里带进了歉然。
其他几个侍卫也停了手。
厮杀声终于停止了,天地好像恢复了宁静,只有那一阵阵粗喘声犹在提醒我:这不是梦。
对方的人马里走出一个:“姑娘别顽抗了,只要姑娘肯乖乖跟我们走,我们自然不会伤害姑娘……”
“好……”
我点头,半凌乱的发绾到耳后,跨出一步虚浮的步子,道:
“别难为他们了……留着他们,可以用来体现你家主子的诚意,就算想拿我做交易,生意场上,在没撕破脸皮之前,总归要客客气气的,要不然,这买卖可就难成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