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东宫的路我已不是第一次走了,无需人带路,转过那些弯弯绕绕,东宫的牌匾很快便出现在眼前。
我欲上前,却突然看见皇后娘娘从宫里出来,我转到墙角一旁避了避身子,好在皇后并不往我这边来。待到皇后离去,我走上前去同侍卫商量:“大哥能否去向太子禀报一声,说南夭求见?”
侍卫一脸不甚耐烦的样子,语气极冲地回道:“太子岂是你等人想见便能见的?”我碰了一头灰,没有法子,只能回头出宫去。
还未走几步,突然有个又细又尖的声音叫住了我:“这不是南夭姑娘么?”我转身,看见当日领我来东宫的那个奴才。
“奴才见过南夭姑娘。”奴才微微行礼,我自知身份受不住,连忙也行礼道:“南夭见过公公,公公客气了。”
“姑娘可是想见太子?”公公和善地笑了笑,细声问我。我轻轻点头答道:“我听闻东宫昨夜失火,太子伤势严重,我记着太子也曾帮我许多,就想来看望殿下。”
“姑娘便跟我来吧,殿下曾说若是姑娘来不能拦呢。”公公说罢,冷冷看了一眼侍卫,侍卫慌张地跪了下来,“公公恕罪,奴才不知。”
公公既不说饶他,也不唤他起身,只回过头来微微笑着对我说:“姑娘莫怪,随我来吧。”
我跟着他来到了太子的内殿,那版翠玉镶金雕蟒屏风如今摆到了房内正中的位置,太子躺在床上虚弱的影子就印在上头。我看不清他的伤势情形,只能隔着屏风行礼道:“南夭见过太子。”
“你怎来了?”太子的音色一改先前的温润,变成了此时的喑哑暗沉。我略略吃惊,原来太子的伤势已如此严重了么?
“回太子,南夭听闻太子受伤,想来看看殿下。”
“本宫无甚大碍,你不必忧心。”他说完却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宫人们惊慌上前,“太子殿下!”
他在屏风后面做了个止步的手势,宫人们停住,一时无人作声。我怯怯开口问道:“殿下要不要寻太医来看看?”
“不必,太医说静养便可。”他顺了顺气,重新安静了下来。
“太子可知这失火缘由?”我心下忐忑,声音虚弱。
“应是百姓放的孔明灯不小心吹进了宫。”他淡淡答。我心已凉了半截,呆呆地不知如何应答。
“啊……如此的话……真是放灯的人不小心了……怎会就飘进了宫里……”讲到最后,我竟有一瞬想将事实和盘托出。
“也不能怪他们,这风向谁又能说得准。”他到底还是那个抗命开仓放粮的东宫太子。
我心中一时五味杂陈,顿感无颜面对他。
“听闻先前你曾在竹屋遭遇山间大盗,可有伤到哪?”许是他不愿再谈论这从天而降的无妄之灾,他突然问起了竹屋的事。
“回太子,南夭并未伤到,多谢太子挂念。”我心底起了退意,我如何能如此坦然地接受太子的关怀?
“那便好。”他在屏风那头似乎笑了。
我的退意愈发强烈,如今我既不能说出真相,又不能假意猩猩安抚太子,只能陷入两难境地。
良知告诉我,确是我犯了错,可是若我将一切公之于众,那无衣如今辛苦得来的一切又将化作泡影,若我任其烂在肚子里,那我将怀着对太子的愧疚过这一生。
可是我还是选择了无衣。
我不敢再久待,忙行礼告辞:“南夭便不再叨扰殿下休养了,就此退下。”“嗯。”他一应完,我转身逃一般离开了东宫。
我魂不守舍地回到了王府,刚进小院便迎面遇见了无衣。对面伫立,相视无言。
“你已知晓太子的事了?”他问。我点头,不言语。
“那灯并非是你我所放,你不要多想。”
“怎会不是?当夜分明只有我们放的那一盏飘向了皇宫,分明是因我们站得高那灯才能飘如此远,而东宫就在此时失火,又怎会如此凑巧?”心中积压的懊恼瞬间宣泄出来,我无助地看着无衣,他的眼里有了一丝慌乱。
“我已在查此事,你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他的话被打断,一个宫里的奴才突然到来,冷冷开口道:“王爷,皇上请您入宫一趟。”
似晴天霹雳,我呆愣当场,许久都缓不过神来。
“本王这便入宫,你在门外等着便是。”无衣答。奴才依言离去,无衣转回来握着我的双肩,信誓旦旦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说罢就要离开。
我拽住他的手,望着他缓缓说道:“我无甚关系,我要的是你没事。”
他闻言,微皱着的眉宇一下子舒展开来,接着伸手过来抱住了我,好似想将我揉进他的身体,又似怕把我勒着。在这么舒适宽广的怀里,我总是莫名觉得安心。
无衣进了宫,许久都没有消息传来。眼看着太阳一点点偏斜,我重新慌张起来,却只能坐在府中无能为力。
娘娘说接我进京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辅佐王爷夺位,我曾问过自己,若有一日自己注定要成为这条登基路上的祭品,那我要不要先一步逃走呢?
这个问题我知道如今也没能想明白,但是爹爹教过我一句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因每日需进宫学习礼数的缘故,贵妃娘娘给了我一块进出宫门的令牌,我将它从衣袖中拿出来,反复确认后又放回了衣袖中。
“寻冬,我想吃街尾那家小店卖的饼了,你去买些可好?”寻冬不疑有他,领命去了。我支走寻冬,换上一身宫装,独自踏上了入宫的道路。
“劳烦通报皇后娘娘一声,说贵妃娘娘有话叫奴婢带给皇后娘娘。”我兜兜转转找到了皇后的寝宫,假借贵妃娘娘的名号去见皇后。
宫女去了,寻久才回来,带来皇后的答复:“皇后娘娘准了,你进去吧。”我走进殿内,见皇后娘娘就坐在高堂之上。
我恭敬行礼道:“民女南夭见过皇后娘娘。”皇后还是一向气势逼人,一身深褐色锦袍,头上的凤钗闪着金色的光。她冷淡开口问:“贵妃娘娘遣你带什么话来?”
“回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并未遣我带话,是奴婢自作主张想与娘娘说几句话,奴婢知道昨夜那孔明灯是何人放的。”
“是谁?”
“是奴婢南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