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隐匿,寒风从大门呼呼地吹进来,夹带上来阵阵血腥味,寻冬站在血泊中,沾染了一手污血,缓缓回头望着我,眸色淡漠。
我吓呆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缓过神来。倒下的两个的大汉此时捂着伤口战战巍巍地站了起来,寻冬闻声转头,将手中的刀重新紧握。为首的大汉凶狠地看了一眼寻冬,脸上却满是痛苦的表情,停了一瞬后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去了,另一个人也随即跟上。两人走后,店内一下子寂静下来,只剩下鲜血的铁腥味在竹屋里久久飘荡。
店家女子大概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她冷静地走到寻冬身旁,对脚下的血污视而不见,开口感谢,不见一丝惊慌:“小女子谢姑娘出手相救。我见姑娘的衣裳已染上了污迹,若是姑娘不嫌小女子衣衫破旧,不如同我前去换身衣裳?”
寻冬点头,跟着女子走了,临走之前,女子转头对着我微微一笑,似在抚慰我。
良久,寻冬整装完毕上了楼,店家女子也跟着走到我面前,微微屈膝道:“让小姐受惊了,小女子难辞其咎。”我扶起她,“你亦是受害的那个,不必自责,经此一事,你日后也得小心些才是,我们这便回去了,你就不必送了。”
“是。”女子应完,我启步下楼。竹屋里地面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我绕过这些黑红色的印记,快步走出了院子,跨上了回府的马车。
寻冬也跟着上来了,坐在马车的前头,抬手扬起马鞭,棕马一声嘶鸣,车厢缓缓动了起来。
行至城内,我开口问道:“寻冬,你究竟是何人?”
寻冬动作一滞,然后缓缓回道:“寻冬不过是个嘉王府的奴婢罢了。”我追问:“一个奴婢怎会随身带刀?怎会下手连眼都不眨的?”
“奴婢不过是在王爷那学了些武功罢了,随身带刀是为防身,小姐不必介怀。”寻冬说完,转头看向我,神色依旧清冷,“与小姐随身带匕首是同一个道理。”
我心底一惊,无衣送我的匕首我的确有随身带着,但我分明藏的极深,她是如何发现的?
“小姐不必疑心奴婢,奴婢不过是依令行事。”寻冬转回去,继续驾着马车。
“依谁的令?”我突然发觉事情有些蹊跷。寻冬却不答了,只沉默地背对着我。
马车很快到了南府的大门前,寻冬下了马车,回身过来扶我,我走至她身前,她忽的轻声开口:“恕奴婢无法相告。”
跟前面无表情的寻冬、身侧朱红的南府大门、苍白的冬季日光,就在这一瞬,让我有一种恍若梦境的错觉。
隔日我们便要启程回京。南青姐带着我又逛了一遍长街,这次我们相牵着的手一路都未再分开。我们挑挑拣拣买了许多小物件,南青姐允诺我的十根糖葫芦我也终是得到了,只是我吃到牙都要甜掉了也没能吃完,只能用纸包着带到京城去。到时还能分给无衣一根。
爹爹特意命后厨做了一顿盛宴为我送行,娘亲为我准备了好些行装,以至于我的包裹比来时还多。
吃过饯别饭,我们在一日中最温暖的午时启程上路了。寻冬与我一同坐在车厢内,那把沾过鲜血的刀仍别在她腰间。
一路无言。
傍晚时分,我们照惯例在客栈住下,寻冬依旧选择坐在我房里的小桌旁守夜,我看着她脸上冷淡的神情,一时不知该不该放心睡去。
许是睡得不安稳,丑时,我迷迷糊糊被打更人的喊声唤醒,一睁眼,便是月光满地,窗棂明净。
我慢慢起身,看见寻冬一手放在膝上,一手握刀柄撑在桌上,眼眸闭了又睁,睁了又闭,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我放轻步子悄悄走至她身旁,缓声开口唤道:“寻冬。”她像是被吓了一跳,猛地握紧了刀柄,眼睛瞬时睁大,眸里褪去迷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
她转头发现是我,稍稍放松下来,轻声问:“小姐有何事?”
我霎时软了心肠,无论如何寻冬也不过只是一个十九岁的丫头,即便她隐瞒我许多事,但她也是有命在身,由不得她,我又何德何能让她如此护我?
“你去床上睡吧,这一夜已过了大半,不会有什么事的。”我劝她。寻冬婉拒道:“小姐去睡吧,守夜是奴婢职责所在,不可不为。”
“十一王爷叫你负责我衣食起居时可有教你忤逆我的命令?”我佯装生气。寻冬连忙答:“自是没有。”“那我现在命你去睡觉。”
寻冬呆呆地看着我,脸上终于不是以往的冷淡表情了。“去呀。”我催促。“是。”
寻冬慢慢走到床边,听话地掀被躺了进去。
看着她躺下,我的睡意也涌了上来,便走回去与她躺到了一起。寻冬又似被惊到了的样子,慌忙起身问道:“小姐这是作甚?”
我淡淡答:“不然你想我睡地上么?”
寻冬沉默片刻,接着说:“小姐你睡里侧。”我没意见,往里侧滚了滚。“别以为睡外侧就可以溜去守夜了。”睡意来袭,我迷迷糊糊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奴婢不会去的。”在睡去之前,我好似听到这么一句话。
第二日我醒来时身旁已没有了寻冬,她随身的银刀正放在桌上。我唤道:“寻冬?”房门被推开,寻冬端着粥食进来,“小姐,用早膳了,吃完早膳我们便要启程了。”
罕见的,我竟似乎在她眼里看见了笑意
回京的路程还在继续,但经此一夜,寻冬与我之间的气氛不再似之前那么尴尬,一路上遇到些新鲜事物还能聊起来。
我想起寻冬说她父母双亡,而她一个人孤身从瘟疫中逃出,或许这些年,都未曾有人能同她一起安睡吧。所有人都教导我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但是看着面前这个谜一样的女子,我竟有一瞬觉得她应当不会加害于我。
可是,她守口如瓶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我分外想要知道。一路上,我有无数的机会问她,她若是怕他人知晓,也可以在深夜偷偷告诉我。
可是一直到马车在嘉王府门前停下,我都没有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