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远方的天空,人们不禁会问,死亡到底是生命的终结,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开始?
穿过宽阔的殿前广场,朱久炎轻快地往自己的世子府走去。经过气势雄伟、金碧辉煌的端礼门,一路是高大的城垣和城门,大门饰以丹漆金涂铜钉,城楼上覆盖着青色琉璃瓦。
王府四城的正门,南曰端礼,北曰广智,东曰体仁,西曰遵义,俨然是应天府紫禁城的缩影。
承运殿两庑是左右二殿,紧接着是承奉司、内使歇房、六局(司佩、司冠、司履、司衣、司药、司矢)。朱久炎身后众星捧月般跟随大群侍卫宦官宫女,一路上所碰到的人,见到他这个小世子,无不屏息、静声、施礼、后退、不敢正视一眼,这还只是朱久炎回世子府时,见到湘王府的冰山一角!
一个月前,朱久炎刚来到这个世界,并没有因为成了亲王世子而高兴、兴奋,反而是惶恐、惊慌,不知那边的父母知道自己不见了的消息,会多么伤心?稍微让人安心的是,自己早已用积蓄给二老缴纳了养老保险,不愁生计。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朱久炎怀思,滴泪。
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他用了三天时间沉默,三天时间伤心,三天时间思考。整个湘王府的宫人都惶恐异常,王妃以为朱久炎生病了,召来良医所所有良医,前来诊断。沉迷修道的湘王朱柏更是从武当山请来数百道士作法、念咒,想尽了一切驱邪的办法,可是效果甚微。
九天下来,朱久炎终于确定自己回到了大明王朝——洪武二十三年,也就是1390年,成了这个爱玩火,爱修道,后来更爱举家自焚,因此改变世界历史的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二个儿子,湘王朱柏的世子朱久炎!
自己只是一个登山爱好者,普通的高中体育老师而已!老天爷你让我回到大明成为世子,为什么不是其他王爷的世子?而是湘王!
虽然是个体育老师,但是他也知道历史上的湘王,在建文削藩时以莫须有的破坏金融罪——私印钞票,对湘王朱柏了下手。
湘王朱柏不愧是朱元璋的子孙,甚有骨气,他在得知消息以后,笑着说:“我亲眼看到很多在太祖手下获罪的大臣都不愿受辱,自杀而死,我是高皇帝的儿子,怎么能够为了求一条活路而被小人折辱!”
他没有开门迎接朝廷使臣,而是把老婆孩子都召集起来,再紧闭宫门,最后一把火——全家自焚而死。
天呐!现在我成了那个被他以后召集起来,一起自焚的孩子!!
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湘王老爹是个危险份子,对自己全家都这么狠。
朱久炎走到世子府门外,看了看自己,摆了个不胜凉风的造型:“我还是个孩子啊,长大后就要被亲爹活活烧死吗?”
想了想那个喜欢穿着个道袍,喜欢练武,没个正行的危险份子老爹,我去!他才二十出头!这么年轻的爹?他也还是个孩子啊!
一个家庭里如果老爹不靠谱,那么当儿子的一定要靠谱。
朱久炎决定让自己做一个靠谱的世子,先考虑如何发展壮大湘王府的势力,然后再考虑怎么渡过“建文削藩”这个大劫,生存下去。
刚才朱久炎在跟李尧的交谈之中已经明白了,自己这个危险分子老爹的权势,皇帝的儿子,大明的亲王啊,拥有上万的护卫军,还有文武属官系统,坐在荆州的皇帝化身。
自己虽然只是个小孩子,但是身份显赫啊!皇帝的孙子,简称皇孙?恶,皇孙……在自己这个现代人看来,皇孙这个称呼,怎么有种自己在骂自己的感觉呢?
不管了,皇帝的孙子还要多牛叉?没见一路上这么多人,都对自己卑躬屈膝的吗?一副生怕惹了自己不高兴的模样,这皇家的虎皮还要多牛?
利用好这皇家的身份,不愁没有发展的机会啊。也不知道六百年前的荆州是个什么样子?本地的父母官,对于自己这个亲王世子又是个什么态度?
可惜,刚才不知道今天是初一,本地的官员们要来朝见,早知道我就去参加了,唉,浪费了大好机会。
要是能穿上世子的衣服,在荆州府衙里逛上一逛就好了,或许就有那么一两个“狗腿型”官员直接依附过来呢?可惜,也就能在脑中想上一想。
真实情况是老子出个宫门都很难啊!朱久炎漂亮的小脸上挂着一脸的郁闷,他缓缓地回头看去。
只见,呼啦啦的一大群宫女、宦官,立马站定,跪了一地!
这就是身为湘王独子的好处了!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拥,走到哪都是安全路线,绝对没有一点闲杂人等!连TM地砖和墙壁都好像是经过多次打扫过的一样,一尘不染!
这可真是一点点私人空间都没有!
私人空间?你跟封建王朝讲私人空间?朱久炎如此问着自己。
这些天的世子生活,让他可是深有体会,别说吃饭、睡觉、洗澡了,连上个厕所,里里外外都有人守着。
而且绝对不能使用蹲坑,掉进粪坑死掉的晋景公知道不?朱久炎本来也不知道,但是这些天他上厕所的时候,却是听专门管他出恭的太监,说上了好多边……
估计是那死太监,怕他朱久炎也步上了晋景公的后尘,掉进粪坑当中淹死。
所以,那太监每逢朱久炎出恭的时候,必定端来金盆念上几遍,让咱们的小世子殿下注意安全。
金盆洗手算什么?老子金盆拉那个啥……哦,不能叫那啥了,应该叫出恭,老子现在可是世子,不能说得那么粗鲁。
那啥不能叫那啥,要叫请出金盆出恭,端盆的也不能叫死太监,而要称呼公公。
没错,给咱们的朱久炎小盆友端盆子的,可不是一般的宦官,而是有品级的太监!
想想这些个待遇,朱久炎就知道,自己这个年纪想出宫的念头,怕是千万别说出来。
不仅不会得到同意不说,估计还得上几堂王府的安全意识讲座,或者皇族的行为礼仪规范。
得想想办法才行,得找几个狗腿子和打手来给本世子打掩护,出宫这个事情得一步一步来。
还是先跟王宫里的人打打交道,熟悉熟悉吧,这样才好办事。
打定主意后,朱久炎开始了寻觅“狗腿子”行动,他转身对两个伴伴说:“先不回世子府了,马禾、赵来,我想在王府里转转,你们去叫上李天福,带上侍卫跟我逛逛。”
这一个月的时间内,他尽可能地从身旁的宫人和侍卫们那里了解这个时代的一切信息,包括坐卧行走、言谈举止,等一举一动和这个时代的人没有太大区别的时候,朱久炎就开始观察湘王府里的环境和人事。
整个荆州府都是湘王名义上的封地。王府坐落在荆州城中,坐北朝南,占地近五百亩,几乎是半个荆州城。王府四城的正门,南面端礼门,北面广智门,东面体仁门,西面遵义门。
城中有正殿,依次是承运殿、圜殿和存心殿,整个格局与紫禁城太和、中和、保和三大殿很相似。就连机构设置以及随从人员的配备等等,也都跟皇宫差不多,只是规模小些、定员少些罢了。诸如长史司、审理所、典膳所、奉祠所、典宝所、纪善所、良医所,一应俱全,俨然是国中之国。而府、县、卫所各级衙署,都环绕湘王府而建。
单单朱久炎所居住的世子府就有大殿三间、后房五间、厢房十六间。世子府豪华精致,穷尽世人的想象。世子府其实只占了王府中的东面一角而已,面积根本不用跟其他大殿相比,也就是他爹一个书堂那么大。
除了生命时刻受到威胁和老爹非常不靠谱之外,我好像投了个好胎……世子身份,可以在王府横行无忌,但不知自己那皇帝爷爷还有多少年寿命,那个宿敌朱允炆又是什么时候上台?
唉,都怪自己读书的时候,没有仔细学习明朝的历史!搞的现在,自己只知道以后会发生,建文削藩,湘王自焚,永乐靖难这些大事件,其余的事情,一概都不清楚!
在心中自艾自怨的朱久炎,晃晃悠悠地走到山川坛上,他独自站在高大的台阶上,神游天外。从人们俱远远地站着护卫,不敢靠近打扰。
护栏下不远处的一阵窃窃私语,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王狗儿你这个小崽子!你树踹得怎么样了?能一脚踹下落叶了吧?”
“娘,我,我,我现在还需要踹两脚。”
“还要两脚?嗯!?我掐死你个小崽子,你个没用的东西!还要两脚!你一脚能踢下多少米来?狗东西!回头再让你爹收拾你,老娘要去当值了,继续去踹!敢偷懒打死你!”
咦?打儿子?不对啊,这湘王府除了王妃外,还有女子有儿子?还有其他的夫妻?
朱久炎立马趴在护栏上,往下看去。只见一宫女,正往收粮厅而去,背影身段还挺好看的。
原地站着一个身材削瘦、十四六岁的小宦官,正抱着双臂在抽噎。五官挺清秀的,就是个头不高,头发有点微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看来这被打的小宦官估计就是宫女嘴里称呼的,王狗儿了。
那宫女走远后,斜地里又跑出另一个瘦弱小宦官。只见他机警地先看了看左右,然后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剥了皮的熟鸡蛋,递给王狗儿道:“我就知道,你干娘又打你。今天葛公公赢了钱,心情好,赏了我一个熟鸡蛋,你快用来擦擦淤青。”
王狗儿泪眼汪汪地瞅了他一眼,道:“张大,我没事,你快走,你还有差事在身呢。”
张大一语不发,上前帮王狗儿把上衣解开,然后用热鸡蛋在他的淤青处来回滚擦,帮助王狗儿消除淤青。
热鸡蛋在淤青处来回滚动,疼得王狗儿龇牙咧嘴,可他倒也硬气,死死忍着没有喊疼,估计是受惯了这样的伤,已经适应。
朱久炎没有发声,只是在上头仔细观察,发现这王狗儿那瘦小的身躯上满是红肿淤青,还有陈年旧伤,看上去有点可怕。
只听张大心疼地哽咽道:“狗儿,吴嫦娥那贱人真的下得狠手!打我就算了,连你也这么天天虐待,你干爹也不管管吗?“
“呜额,呜额,爹,爹,听娘的。”王狗儿从张大手中接过热鸡蛋,自己擦拭着淤青,从牙缝里发出丝丝呻吟。
张大放低声音道:“那贱人老让你踢树踢树,还不就是收粮厅里淋尖踢斛的猫腻?他们胆子这么肥,也不怕事情败露,招来灾祸!”
“嗯,都怪我太没用,老踢不好,害你担心了。”
“唉,你就是这样!现在还想踢树的事!他们俩这么虐待你,又干了丧尽天良的事,咱们知道的也太多了,要想想活路才行!我担心……”张大右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会吧?爹不会那么对我的。”王狗儿吓了一跳。
“绝对会!他们俩那么恶毒的事都干得了,不会在乎咱们这条小命的。我们反正贱命一条,豁出去了!去承奉司马公公那告状,赌一把?”
真是瞌睡来枕头!
丧尽天良的事情?很好啊!本世子正好可以借这桩案子,认识一下管理王府内务的头头脑脑们,看能不能发现几个,对本世子有帮助的“狗腿型人才”!
朱久炎想通之后,连忙出声喊道:“不用去承奉司告状了,你们俩给本宫上来!”
两个小宦官,听到头顶突然传出来的童声,吓了一大跳,连忙抬头上望,只见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男孩趴在护栏上,笑咪咪地向他们招手。
二人一看那小男孩服饰,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