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元年,农历九月
津野驿的树林格外宁静,黄河水河面冒着蒸腾的青烟,匆匆东去。
这才九月初,天气冷的让张汉受不了,据说前些年更冷,最近这几年要好多了,真不知北方的俄罗斯人怎么活下来的?
张汉猜测现在可能是小冰河时期,怨不得蒙古人四处征战,真冷啊!
麻布长袄的张汉赤脚踏进河边,一番洗漱之后,担着两桶水望营地而回。
已经来到宋末时代,近三个月了,张汉心底还是淡淡的叹了一声,那个世界的亲人们都还好吗?有没有想念自己,自己真的很想念他们。
他很想告诉他们迫于这个世界各处都是战争的压力。
这段时间每天都是早睡早起,抓紧一切机会锻炼身体,并且学会了骑马和射箭,如果能回去的话,一定表演给他们看。
可是真的能回去吗?张汉又沉默了下来。
想了一会,忽然想到如果自己写一封信藏起来,到几百年后让人交给自己或自己的亲人,或许能够让他们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情况。
不过,随即他就哑然失笑起来,那个时代的自己并没有收到自己的信啊!
那就是自己没有成功?或是自己来到了平行世界?
回去的路才走来一半,就见孙诚把袍子卷在腰上,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远远的看到张汉,顾不得喘息喊道:“和尚啊!可算找到您呢,小胡百户聚兵,您快回去吧!”
张汉诧异的问道:“咋回事?出啥事了?宋兵打过来了?”
近几天听胡叁讲,蒙古人在单州西边渡河,所用船只怕有千艘之多;
蒙古侵宋的战争终于又一次开始了。
因为张汉他们组建的汉军就是准备南征的兵源之一,所以近几天因为蒙古兵大批渡河的事,引起了营中众人议论纷纷,怕是要开战了。
孙诚接着说道:“邳州万户张邦直,徐州总管何伯策一行人,在今夜将进驻津野驿,据说是合兵一处,去打南人;
大胡百户和小胡百户接到何三爷的通知,让今天傍晚之前修筑好津野驿客房,这不小胡百户急着让俺找你回去擂鼓聚兵。”
孙诚帮忙把桶里的水倒掉;张汉有些无语的看着孙诚;对于这个人张汉有着无法理解心情。
此人虽看着木讷老实,但在营中人缘极好。
据说当过兵,也不知是什么兵?
营里训练,战场上的各种情形都能说上一两句;
营里两百人,他好像大多都能叫上名字,其余几个小头目也都敬重他;
但是他没事就缠着张汉打听来打听去的。
本身来历蹊跷,就不想被他缠着;但是此人好似认准了他,哪里都能被他找着。
张汉在胡叁的百人队,主要负责操练时击鼓;
他和孙诚赶到营地时,大多兵卒都是已穿戴整齐的站在营地。
校场中的胡家大帜之下,胡兴寿和胡叁面色严谨的站在营地最前方。
见张汉赶到,胡叁望向胡兴寿。
胡兴寿手臂上举,身后的号角兵立刻吹起三段长声。
张汉与另一名胡兴寿手下,叫孙杰的鼓手;立刻举起手中鼓槌,牟足力气敲响三下;
然后就是等待约三十息,再次敲响三下,一共三次。
三次鼓声和号角声后,所有人员皆站立于营地之内。
胡兴寿与胡叁见自己百户内的人员到齐后,按着他们商议好的分工,各自带人出营。
胡叁带着自己麾下的百人一行来到津野驿蒙古兵校场。
那位蒙古服饰的老者正在校场内指挥手下驿兵,更换箭靶和草人;
见胡叁等人赶到挥手示意上前。
胡叁带着张汉和孙诚忙上前抚胸行礼道:“见过何奥鲁”。
这老者名何勇,何伯策的七叔,奥鲁是主管一府汉兵的招募事宜的主管。
徐州府的奥鲁本是何伯策的兼职,但私下徐州南部各镇的族老和镇长给予何勇高帽,故称其为何奥鲁。
何勇倨傲的吩咐道:
“何总管与张万户今夜会宿于此地,尔等若是稍有差错,吾必砍了尔等的首级。”
胡叁原本便惧怕与他,如今听此一言更是低头连连说道:
“不敢,不敢,必尽心服侍上官,不敢有半点差错。”
张汉居于其后并没有出声,但心里却想着还看不清这徐州府错综复杂的形式。
这些时日趁着锻炼身体的时间,早上在镇里各处乱逛。
街里巷里的小道消息倒是听了不少,加之于他本是对宋末元初不是太了解的历史知识,对于这块宋元前沿战场之地的形式也猜测出几分敌我态势。
目前河南诸路汉军总管张柔驻于汝南,正在与忽必烈准备南侵进攻南宋的大胜关,目的是夺取长江重镇鄂州。
山东诸路汉军总管李璮从山东东路南下涟水一带南侵,进攻泗水一线,目的正是扬州府。
但作为汉族世侯的两部汉儿军人马,明里暗里争夺徐州、济州和滕州一线统治权利,蒙古上层统治者可能早就心知肚明,但依然放任他们争斗。
徐州府的胡家胡德胜长子胡兴福,就是李璮手下的亲近千户,这是孙诚告诉他的。
李家早就在十余年前就一直是徐州府暗地里的统治者,而何伯策则是张柔的得力手下,去年因功被张柔推荐为徐州府总管万户。
但是何伯策是穷苦人家出身,本身家族没有多少势力,所以在徐州府维系艰难。
正好忽必烈南侵,进驻汝南,而李璮手下的邳州总管张邦直作为东路军的将领他要去汝南代李璮拜见忽必烈,并随军作战。
何伯策与张邦直约定在津野驿汇合,有邳州新建汉军二千人,徐州新建汉军二千人,百战老卒一千人共组成五千人马为山东西路军,供蒙古人南下驱使。
李璮本人已经度过涟水前线,进攻怀远军,与夏贵正在纠缠中。
至于眼前的徐州府情势,张汉知道的是,何奥鲁针对胡家的手段极其低劣;但是胡家好像并没有办法抵制;以至于处处被动挨打,
眼瞅着事情一步步发展,却也没有好的办法;就是有,目前也不是他这个外人能说道的。
何奥鲁让胡家把津野驿内的家具包括被褥都换一遍,而且必须在天黑之前完成清扫和更换;
胡叁虽有些不情愿,但是还是带着人手,回到了胡家老宅。
胡叁一人独自进了胡家老宅,给胡茂仁见礼后,他一一叙说经过后;胡茂仁让胡叁请张汉进去。
张汉漫步踏进前厅,给胡茂仁一礼;胡茂仁连忙虚扶一下,道:
“和尚多礼了,某家让你进来;却是有重事托付与你。”
张汉听了非常诧异,虽然知道这些反叛金国的汉族世侯,每一个都是一时豪杰;但是这拉人入伙的节奏,却也忒马虎了些吧,毕竟自己的来历出身,胡家并没有知晓明晰。
胡茂仁像是知道了张汉的诧异,轻笑道:
“某家识得和尚也有几月余了;某家见汝时常打熬身体,处事也不偏不倚,颇有分寸;某虽见识浅陋,却也长得眼睛,识得英雄。”
让二人坐下之后,胡茂仁接着说道:
“俺们胡家虽不是名门豪族,但也在这徐州府扎根数十载了,如今家门不幸,某后继无人;但也不得让俺们胡家断的香火。这事,还要拜托和尚尽一些心力,可否?”
张汉虽没吃过这套识英雄重英雄得戏码,但也回答得有模有样。
毕竟受了胡家救命之恩,他道:
“胡老爷抬举了,某能苟活于世,全赖胡家援手;如能出卑微之力,但请吩咐,某家必效犬马之劳。”
张汉临时说出这番话,却是吃力之极;毕竟不是这个时代之人,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才说出口。
但是在胡茂仁看来,此子说话之前,再三思索;想必是言而有信之人;心中对张汉得看法又高几分。
“和尚可知这张万户与何总管汇兵于此”
胡茂仁让胡叁去沏茶。
张汉颔首示意知道,说道:
“听说了,说是咱们这队人马跟着南去汝南,汇合忽必烈大王的中路军南下鄂州。”
“不错。确有此事,而且就在今日。”
胡茂仁神色严谨起来道。
张万户此番渡河南去,却留下一后辈要北去兖州,因一些缘由护卫人手不足;到时我胡家要派人随行。
和尚不知,我胡家祖上与张万户张邦直祖上本是亲家之宜;和尚与叁哥儿若随同护卫,到时免不了刀风剑雨加身。
“当兵本就是提了脑袋别在裤腰带的事情,但是吾儿兴安刚刚年满十六,且尚未娶妻;这一路生死难测,老朽心中难安,今天特意找和尚来,就是希望和尚路上对兴安看护谨慎,勿要遭了劫难”胡茂仁摇头叹息道。
张汉听闻此事,觉得自己本就是胡家下属;如此之事,但属理所当然。
但胡老爷如此说,张汉站立起来一礼后道:
“胡老爷,还请放心,若是张汉能站着回来绝少不了叁哥儿一根汗毛。”
“呵呵!好!果然是忠勇之士。”胡茂仁也站起来回礼道:
“万望和尚费心照看。回来之后,胡家必有答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