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津野驿校场;
早操点卯后其余人等回了草舍营地,张汉却跟着胡叁回到了胡家.
他们要套牛车去津野驿领口粮军需,两辆牛车缓慢行驶中。
胡叁问道:
“和尚哥哥可否教授愚弟识字,老爷常常嘱咐平时无事可学些蒙学,识得几个大字也奢望着将来奔个前程。”
经过几天相处,胡叁见张汉见识非凡,便相信了张汉是高僧门下的和尚能识文断字,便有现在一提。
张汉斜躺在牛车上,应承道:“叁哥儿要学字,某还能帮衬上些”
“不过叁哥儿是胡老爷假子,难道以前蒙学也不曾去过?”
听言,胡叁神情失落的摇摇头;
“老爷膝下无子,前些年还迎了偏房却还是不曾添丁;早些年买肆哥儿进家作为假子,某不过沾了肆哥儿的光。”
想着前日见胡肆确实穿着讲究;叁哥儿怕是年纪大些,只是占了假子的名儿罢了。
说着牛车进了津野驿站。
驿站位于坝上,呈东西分布,大门朝西。
东面是近百米方圆的校场,再东面是几座木制阁楼。
大门门脸是酒肆客房,两个蒙古兵正在和胡兴寿在门口攀谈.
他从车上指着两坛给蒙古兵看,然后蒙古兵伸手指了指客房的某一间;然后两辆牛车便被放进校场。
赶车进了校场,一群汉兵丁早已赶着牛车在校台前等候。
校场里,牛车共十六辆,约莫着这个千户突巴手下汉军就八个百人队,其余就是蒙古兵。
想来张汉不知蒙古兵制,蒙古人少各处占领之地投降的兵丁却众。
分出小部分兵力监制各处降兵,然后主力军屯营在侧,大小相制,和宋朝内外相的制兵制几乎是同等道理。
“呜聿聿!”
蒙古兵骑着骏马沿河坝奔腾而来;为首的汉子光着膀子、秃头、胸口纹着狼头、纹身上处处疤痕,张汉认得他,正是杀害妇人的蒙古兵。
他双腿夹着马腹一只手回屋着马鞭,另一只手提着弯刀却能轻松自如的控制着马匹快速行进。
胡兴寿几个为首的急忙越众而出,右手抚胸部行礼。
胡叁小声说这个秃头就是突巴,蒙古兵驻徐州府的千户之一,平时就驻防津野驿一线。
张汉见突巴回首与身后蒙古兵骑兵说笑着,又拿鞭子指着张汉两人说着蒙古语引来一阵大笑。
眼前却浮现那张绝望的脸庞,张汉沉默的底下头,默默的说了句:
“等着吧!”
收拢情绪,他又仔细观察蒙古兵的动向。
蒙古骑兵被突巴带着,围汉儿兵跑了几圈,搞得校场内尘土飞扬后;沿着河岸奔腾而去。
应该是洗马去了,心里却想着蒙古人人数不多,却全民皆兵,弓马娴熟。
如今金国刚灭,收罗的溃兵不知有几十万,还要征兵建军。
看来南征大宋朝指不定已经开始了。
然而张汉却不知,此时忽必烈已经进驻汝南一线,各处调兵遣将,侵袭长江一线。
蒙古骑兵走后,一个身罩蒙古长袍的汉人老者才蹒跚而至。
先是一番宣扬蒙古军威,又是一番大汗仁慈,最后才宣布众人开始领口粮。
口粮是未脱壳的麦粒二十袋,军服根本就是灰白麻布。
成匹的,十匹。
张汉见麦粒沉重,布匹较轻,便让胡叁去搬布匹,自己则去抗沉重的麦袋。
至于胡兴寿则跟着那老者去领皮甲箭矢。
刚刚抗了几袋粮食,放到牛车上。
就听到领布匹的那边响起了起哄的声音,张汉本不欲多事,却听得胡叁的惨叫声。
忙放下粮袋走了过去;
由于他个子较高行至人群处,几下拨弄就走进里圈。
只见胡叁被一个瘦小,却有三十多岁的汉子压在地上。
那汉子一边压着胡叁一遍用手拍打他的头部,嘴里谩骂着:
“跟你家爷爷抢啊!再抢啊!”
张汉急忙上前去捉住这汉子的手,猛地一拉,把这汉子甩到一旁。
拉起胡叁护到身后。
看向这个汉子,防止被他偷袭。
那汉子爬起来之后,见张汉人高马大的不敢上前,却在周围人起哄的声音之下赤红了脸;
脚下发力,挥拳打来。
张汉虽没当过兵,但是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打一个一米六几的小个子;却轻松自如。
避过打来的拳头,伸手一推,又把这人推倒在地。
胡叁见到有机可乘,猛地扑过去骑到这人身上就是一顿乱锤。
张汉刚想去拉胡叁,就见人群被拨开,一个矮壮汉子抢到前面;
一个劈掌,打在胡叁脖子上,胡叁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张汉这才反应了过来,急忙上前帮忙;
伸脚往前就踹,哪知道新来的矮壮汉子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侧身避过踹来的大脚,一样扯着张汉的脚裸一甩。
就像刚才被他甩走的矮个汉子,张汉被甩出去,摔落一旁。
深知遇到了身手高明的老兵,他不敢再轻易出手,爬起来摆出架势唬道:
“镇上胡老爷的儿子都敢打,你这泼皮是不想出镇子了”。
所谓: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唬,唬不住就挨。
那矮壮汉子扶起他的兄弟,斜眼耻笑道:
“莫说你家胡老爷的儿子,就是你老爷自己来了,爷爷也会让他躺在这里爬不起来。”
话音一落,就引起一片起哄的叫好声。
这时身穿蒙古服饰的汉人老者慢慢走来,身后还带着两个蒙古兵。
他神色严谨的喝骂道:
“尔等泼皮破落户,今日不教教你们什么叫规矩,尔等就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全部绑起来,打十鞭,示众三天”。
听了这个声音那矮壮汉子身体抖了一下,张汉却还不知道鞭十下什么概念;
只顾着拍醒胡叁了扶他起来。
两个蒙古兵上前踢了矮壮汉子一脚,操着不标准的汉语:
“走吧,柱子那里”
说着指了指校场东侧的几排柱子。
四人被绑在柱子上,其中一个蒙古兵抽出腰上的鞭子,甩一个响花;
“啪!”的一声
震得张汉耳膜嗡嗡直响。
蒙古服饰的老者听到鞭响眉头一皱,淡淡吩咐了句别弄死了,便转身而去。
十鞭子过后,张汉已经疼昏过去;
待他慢慢醒来时,只觉得牙齿松动,脸庞一涨一涨的发疼,想来是鞭子扫到了脸上,心里想着可别毁容了。
抬头看看了看天色已黑,校场上空荡荡的,来时的牛车也没了,想来胡兴寿叫人拉走了;
他苦笑一声,无怨无故的打了一架,还挨了十鞭,示众三天,这都是什么事啊!。
转脸望向旁边的胡叁,他还昏厥着。
倒是胡叁旁边的两个汉子已经醒了,他们还有一句没一句的嘀咕着什么事情。
张汉怕胡叁出事,喊了他几句。
一会功夫,胡叁也慢慢转醒,接着胡叁就嗷嗷的叫了起来;引起旁边两位几声嗤笑。
听闻旁边嗤笑,胡叁咧咧嘴,止住叫喊,扭头望了望张汉;道:
“连累哥哥了,都是俺的错。”
说完就听旁边瘦个子叫道:
“狗物事,还知道错;你家爷爷得东西都敢抢!”
“没领到手,就算不得你的,某家就拿的了;狗物事!”
胡叁恨恨的反驳起来。
两人一言一语的还原事情的经过。
原来是领布的时候,胡叁拿到一匹布被老鼠咬坏的严重,就想给旁边的麻布堆里换一匹。
瘦小汉子眼尖,立马抢上去夺回,然后推搡着两个人就打了起来。
张汉听得他们分说吵骂,无语的闭目养神起来,身体的被绑的麻木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全身上下各种疼痛,腰上被鞭子打的最多,可能伤到了肋骨。
张汉想着这几天恐怕难捱了,不知胡家老爷会不会来救胡叁,随便把自己也给救走;
不然的话,真的这样绑三天,恐怕就给折腾废了。
夏末的深夜,一群蚊子围着四人上下纷飞,他们不时的摇头抖腿难以入眠。
这时一阵轻轻的脚步走近。
借着月光,胡叁惊喜的小声叫道:
“老爷?”
张汉忙看去,不是胡老爷是谁心里一片欢喜,心知事情可能有些转机。
胡茂仁轻声“嗯!”了一声,手里的竹篮轻轻放下。
他说道:
“叁哥儿,俺交代你多少回了,出门事事需忍让,特别是在蒙古人的眼下,咱们胡家这一脉到老朽这里无所出,还指望你能传下香火,你可长点心吧。”
胡叁羞愧的底下头,轻声道:
“俺知错了!老爷”。
确实自胡叁被胡茂仁领回胡家五年有余了,自半大小子养至到今十八九岁,虽不至于当成亲生儿子,却也不曾亏待过。
“如今兴寿在镇上威望愈高,某家年纪也大了渐渐的压不住了,尔等若是不能支撑门楣;咱这一脉的祖业怕是尽归兴寿那一脉了,你还不知轻重否?”
胡茂仁走到胡叁身后轻轻地解开绳子,又到张汉身后解开绳子,自顾自的说道:
“和尚受累了,先吃些东西填填肚子吧。”
胡叁挣脱绳索,强忍着伤痛,伏地说道:
“让老爷费心了!孩儿已知错了”
说完便叩首三下。
张汉也忍者疼痛跟着双手作揖,谢道:
“谢胡老爷费心看顾!”
他扶着胡叁坐下,两人也是饿极了,就着开水吃掉了篮子里的几个面饼。
看着他们吃着东西,胡茂仁咳嗽一声道:
“吃完你们自去营地休息,蒙古人那边某家已经打点好了,记着,万不可再触怒他们。某家先回了”
说完胡茂仁便轻轻度步而去。
望着远去的胡茂仁,张汉自是打心底的感激,先不说落水时被胡家救起,如今惹事被示众又被他救。
自来到此地十余天,感觉自己确实落了胡家天大的人情。
两人受了十鞭,伤的不轻,几个面饼并没吃完,张汉望了望被绑的两人低声跟胡叁说了几句,胡叁恨恨的看了他们一眼,点头同意。
张汉蹒跚着拿起面饼给两人嘴里一人塞了一块。
瘦小汉子急匆匆的吞下,而壮实汉子却摇头不肯吃下;
张汉轻声道:“示众三天,恐怕蒙古人也懒得给你们饭食,你如今不吃,可能撑得过去?
“好男儿当留有用之躯以待来时。”
听闻张汉如此说道,那汉子才把面饼吃下。
他们吃完之后,张汉又把瓷罐里的水给两人喝了几口,这才提着篮子扶着胡叁蹒跚而去。
刚走几步听闻后面那汉子轻声喊道:
“某家张季谢过,敢问和尚姓名?”。
张汉摆摆手扶着胡叁继续前行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