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赵景云一袭暗蓝身形从院门内款步而入,绣着云纹的宽袖似盛着零碎的月光,步伐轻淡却如云生风。
那带着兴味的眸光似万千星辰流转,似勾人步步沦陷,殊不知那眸底藏着极寒的深渊,只一眼便坠至万劫不复之地。
很少人能够将惑与冷如水交融般毫无芥蒂的结合在一起,化作一股独特却异常和谐的气质。
院中的女子恍然见着这么一位若九天琼楼踏下的上神,那眼珠子纷纷凝在他身上,只觉得那晃动的衣袂都别有一番清冷的意味。
沈静攸只是抬一眼,脑中若倏然被木杵一敲,一片苍茫白肃,再多的情绪,也抵不过一刹那震至心底的颤动。
脸颊迅速抹上浅粉,沈静攸的手指轻轻颤着,便是连呼吸都不自觉急促了起来。
就算从前不曾见过面,只是一眼,她便能确定此人便是京中风华绝代的赵王世子,赵景云。
赵景云似笑非笑,那眉梢流淌过一丝极轻的讥诮,他漫不经心的调侃,“本世子倒好奇,那小丫鬟口中的大尾巴狼是沈府中的何人……疯狗和笑面虎又是何人?”
沈贾程的脸色都变了,他连忙笑呵呵的打圆场,“不过是女儿家之间的任性闹腾罢了,世子何须当真?”
“唉——沈尚书可莫要打马虎眼了,本宫也好奇的很。”
话落至极,一个身影从另一侧走出,男子生的五官清秀,身材较赵景云来说瘦削了许多,似是营养不良的模样。
他嘴角始终扬着笑,只是那嘴里脱口而出的话却唯恐天下不乱。
沈贾程难堪的很,那张老脸又是难堪又是赔笑,一时之间竟连话都理不清了,“这……太子殿下……”
太子?沈攸宁微微愣怔,连低头掩饰都懒得,突然抬起头来。
正统的皇室血脉,未来的皇帝……
她不是花痴,只是十分的好奇。毕竟在未来,皇室与中央集权制这种东西也只能靠电视剧和小说来体会了。
似是察觉到探来的视线,太子赵陆离有所感知的抬头,恍然撞进那若小鹿初生般纯净的瞳孔之中。
不同于那些敬畏与贪懒的目光,那一汪清澈的黑瞳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只有纯粹的好奇。
而只是片刻,她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极快的收敛起眼神。
赵陆离微微一怔,竟因为她移开目光而感到空落,待自己意识到这种莫名的情绪后,他不解的垂眸。
杏竹这丫头,在听到来人的身份后,那哭声像是被满头硬生生卡在嗓子眼,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挂着泪珠子,茫然无神的望向沈攸宁。
沈攸宁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嘴角噙着温暖又安慰的笑,随后起身,娇小的身躯似被风吹拂般轻轻一晃,然后朝着二人行礼。
她淡淡道,“攸宁见过太子殿下,赵世子。”
安静了半晌,迟迟不见另外一人有所动作,于是他们转过头去——
而沈静攸此刻仍对着赵景云发呆。
赵景云有所察觉,他轻勾着嘴角,眼底却毫无笑意。
沈贾程见沈攸宁都行了礼,而沈静攸依旧一副犯花痴的模样时,一个头顿时两个大。
他忍住怒起暴揍的心思,因压抑的怒火声音也变得生硬,“沈静攸!”
沈静攸猛地一个激灵,察觉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失礼的模样后,面色白了又白。
她连忙敛下眸,拿出平日方邱雁教导她的礼仪,做的分文不错。
沈贾程拱手赔笑,“小女年幼,久居深闺不曾瞻目过二位天人之姿,还望太子殿下与世子宽恕。”
赵陆离笑呵呵的摆手,“无妨,本宫肚量可没小到那地步,不会计较什么。”
沈贾程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太子语调陡然一转。
他笑眯眯的转头对着杏竹道,“可否告诉本宫,你方才说的都分别是谁啊?”
赵陆离虽是笑着说话,可那一身皇族的威压,让杏竹恍若背着一股沉甸甸的压力。
她‘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咬紧了嘴唇道,“奴才胡言乱语,污了太子殿下的耳目,请赐死罪!”
赵陆离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便是连话里的兴意都淡去不扫,他眉微蹙,双眸闪过一道厌倦的黯淡光泽。
他轻叹一口气,挥手,“罢了,此番便饶恕你一回,起来吧。”
杏竹千恩万谢,生怕他把注意力转移到沈攸宁身上,那小脸始终绷的紧紧的,不肯放松。
沈贾程见状,连忙侧身,“太子殿下,世子,烦请移步主堂之上。”
原以为他们就会这么走了,偏生其中有个不安分的,偏要来事。
赵景云脚都不曾动一步,他一副似笑非笑,“听说沈大小姐手中有只通灵智的灵兽,不知本世子可有缘一见?”
沈攸宁一愣,神情莫名的看向他。
这人是故意的?
她眼珠子飞快一转,送上门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回世子……小白它……它被三妹妹抢了。”她垂首,虽没多说什么,可那明眼人都能看出的委屈模样,实在是可怜的紧。
沈贾程一听,一口老血都快呕出来了,眼刀子不断往沈攸宁身上刮,“简直是胡说八道,哪有妹妹抢姐姐的东西?荒唐!”
沈攸宁肩微微一瑟缩,退了一步,半倚在杏竹身上。
沈静攸一副无辜模样,眼角垂泪,“灵兽丢了,姐姐怎可如此平白无故的诬陷我?照姐姐这话,岂不是府里丢了什么东西,都要赖在我头上了?”
沈贾程冷眼朝着沈攸宁一瞥,表明了自己态度,他冷哼,“静儿在府中吃穿用度无一不是上好的,何须来拿你的东西?”
沈静攸听明白了,微仰首,一字一句的讥讽,“是啊,大姐姐莫不是急糊涂了,妹妹我何须拿你那些东西呢?”
那语气里的讥讽和轻蔑,便是傻子都听得出。
沈攸宁冷笑,不就是说沈静攸是府里娇生惯养捧在你手心长大的,而她沈攸宁只是乡下庄子放养的野丫头,自己的东西她看不上吗?
家门丑事非要赶上门来显摆,两个蠢货。
她叹了一口气,丝毫没被打击到,只是开口,“这又是何必呢?”
沈静攸一愣,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沈攸宁从腰间抽出一把精致小巧的紫竹笛,置在嘴畔。
指尖轻巧移动中,清晰明亮的音色缓缓流溢而出,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只听得屋中忽然响起巨大的动静。
似是什么东西于屋中横冲直撞,继而响起瓷器碎裂之声,屋内的丫鬟突然慌乱的惊呼,嘈杂声渐渐充斥着整间屋子,随后不知谁高喊了一声——
“把这只白色的小畜生抓住了!”
沈贾程和沈静攸两人扭曲的脸色在一瞬间同步了起来。
沈攸宁嘴角微勾,在笛声渐促时,只见门扉处一道白色的身影如脱弦的弓箭般朝着沈攸宁直射而出。
杏竹瞪大了瞳孔,还未等她上前护在沈攸宁身前,那白色的身影竟在半空硬生生的停下,化作最为柔软的力道扑进沈攸宁怀中。
“嗷呜——”柔软又委屈的嚎叫声在沈攸宁怀中响起,白吃睁着水汪汪的兽瞳,楚楚可怜的望着她。
一时间,整座院子鸦雀无声。
赵景云眼眸微眯,忽而定定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