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啸云好几日里受到沈闻疾的冷落,就连整日见面也说不上一句话,先是沈凝与自己少言寡语起来,现在有因自己师父变得漠视自己的存在,待在这里反而没有半丝快乐,不由胡思乱想起来,几经自己惆怅辗转的纠葛,想找个机会好好跟师父请示,准备回家,其实是自己已无脸面再待在这里了,与其师父把自己逐出门外,不如亲口说出来,原因是长辈怎么好开口直言,自己察言观色,思量决定下的结果,还是趁早不然迟则生变,生怕自己有一天舍不得离开。
本就重情意的李啸云又怎好向一向尊敬的师父说出这件事,难道是自己受不了挫折,没脸待下去了,还是生怕师父一家厌烦了自己,主人不好拉下脸来明说,可自己心领神会,自知之明地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但就这样舍弃抱负和辜负他人的期许一走了之更不是大丈夫所为,矛盾重重之下,辗转反侧。
自金倥侗那件事过后的第四日里,沈闻疾又是独自一人外出远门为人看病,近日时间里,很少带上一向器重的药童一道外出远门,看来真是彼此之间有了嫌隙或是误会,不然师父也不会不带上自己的徒弟,权宜当个帮手,让他多阅历见识一些何尝不是件相得益彰的事,但如此冷落李啸云,难免他会有猜疑,甚至自暴自弃起来。
就连沈凝这个一向任性调皮的少女都很少与自己搭话,那日好在没有出来胡闹捣乱,不然沈闻疾可没有好脸色给自己看,事情有利必有弊,正反之说谁能窥探明白?现在沈闻疾一家已经把自己当作陌生人,熟视无睹自己的存在,还有待下去的必要吗?
李啸云再愚钝呆笨也能感受到沈闻疾的异常,何况自己心细如发,敏锐洞悉,只是不说赞忍下来,看大家心情兴许好些的时候也是自己辞退的时候,好多时日未回家看望双亲,也不知远在家中是否健在安好,毕竟家况困苦,又无人照料他们,其他的亲疏之间又矛盾耿介,如狼在侧,巴不得自己一家死绝了才能泄恨,称心如意。
沈凝说来也怪,也刚好不在,独留下自己一人身在空荡荡的偌大医庐之中,陡然感到凄凉寒澈,自己也无半点兴致再习练什么针灸穴位,药理病案,脑中混乱犹如一团浆糊,心乱如麻,全在决意辞行一事上起伏不定,心底暗自苦笑自己的萎缩逃避,不经打击挫折,一件小事就令自己知难而退,骂道:“李啸云啊李啸云,自己还信誓旦旦地答应他人要成为一名救死扶伤,救人危难的大夫,可惜一丁点小事就令你耿介在怀,引以为憾,行百里者半九十,早知今日悔不当初。你这样半途而辍,终归一事无成。”
一经自己的左右思量之后,发奋起来,虽师父看低自己,但自己却不能轻言放弃,否则真是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不振之人,叫谁都都喜欢自己。想通之后,心情大为好转许多,又开始自己的专研,笃学,敏行,形端正,实乃大丈夫矣!李啸云又想起这句话,开始翻阅起师父过去的行医记录,博闻强识,方才是正途。
李啸云身具着与李吟风大有迥异的性格,可敏于好学倒是十分相似,只要心里决定要去做的事,一沾便喜,一学就爱不释手,直至融会贯通方肯罢休。这一温故知新难免乏味,乐在其中,便不知疲倦,翻读旧历、操手实践、研习药典、对症精致、等等无一遗漏,不无繁复,可自己还是持之以恒,渐入佳境。忘乎所以地兢兢业业,不是为别人,而是对得起自己,时辰犹如白驹过隙,李啸云也不再关心沈凝是不是出门置办采买日常所需;也不在乎师父是不是一时之气故让自己冷静思过;何必在乎他人的目光而度活?行得正,坐得直,无愧天地良心,这就是自己贯以始终的坚持。
肚子饥渴也全然不顾,甚至忘却,不知不觉之中过了两三个时辰后,忽闻院外有人急促催道:“里面有人吗?沈先生可曾在这里定所?”声音显得仓促,一听就是有重大的事情要找师父本人。
作为现在整个医庐之中的唯一一个在家的人,当然不敢懈怠,放下手中的活,开口回应道:“来了,请稍安勿躁。”门外之人更是带着凄怨地喊着:“既然有人,还不快大开门让我等进去?”声音急促,十分蛮横,倒是生平未见,定是急事不然这些人也不会唿哨不禁,催命般地急着找人。
李啸云自怨自艾地叹了口气,谁让自己还是个半吊子,下人粗浅的命,远道而来既是客,何必亲熟远疏。
“能不能快点,我们都快要死了,能不能先打开门让我们进去,有这样做大夫的么?不如早日关门大吉,免得荼毒生灵?”话音急显强横霸道,倒不是恭请求医的,更像是上门寻衅闹事的。李啸云受不得这种气人的话,真恨不得这些无理取闹的家伙多吃点苦头才好,但作为大夫、郎中,救死扶伤既是自己的分内之事,岂敢拒人于千里之外,有违道义。
一开门就看见四个长得凶神恶煞的汉子,相互搀扶着站在门外,怨气薄怒地铁青着脸,正欲催促,见一个药童模样的少年前来开门迎客,真想呵斥一顿,大肆解恨,可又想兄弟几人都有病缠身,一时且忍,不予难堪追究了。李啸云开了院子的门扉,一眼望见黑压压的四人前赴后涌将不足四尺宽的门围得水泄不通,看来真有病急乱投医的慌乱,四人面色可憎,虎背熊腰,模样凶悍之极,可他们都彼此搀扶,痛不欲生,真是有伤在身,刚才那席话还真不是骇人听闻,每个人脸上都痛得呲牙咧嘴,苦不堪言,一个伤了眼睛,不能视物,双眼红肿得老高就像是熟透了的桃子;有个瘸腿行动受限的,跟金倥侗一样杵着根拐子,但手中所用之物却是天壤之别,金倥侗那根拐杖可是能与金石相比硬度,刀剑斧斫都伤不到分毫,而今日见到的这个胡乱之下找了根长木棍代步,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样子甚是滑稽;有个像是中了掌击,直不起腰来,反正这四个人模样奇怪,着实伤得不轻,倒像是有人指点来的,不像是师父的什么老主顾。
他们四人生亦同生,做什么也必定同行,先是那个看上去没什么大病,相比较其他的三个弟兄健全,走路,看自己样子与常人倒没什么不同,他一走,后面跟着的兄弟也朝门里进来,还好心提醒着后面的人要要小心,别被东西绊倒了,大剌剌地走进院子之内,朝屋中正堂方向走过去,也不问缘由地坐下来。
李啸云也理解他们的心情,毕竟他们都是有病在身,总不能让他们站在外面等着主人回来吧,岂不是折磨,让其受累?待他安顿好伤得比自己重的兄弟之后,重重地拍着桌子喝叫起来:“喂!小子你家的主子人呢?我们远道而来可不是是来做客的,快去请来,我们要看病。”
李啸云被他那声如雷霆的大喝吓得差点一颤,自己回过神来,好生打量此人,面色黝黑如炭,就像锅底,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神充满肃杀之意,好生生寒。哪敢怠慢,连忙答应道:“实不相瞒,师父他老人家一大早就出去了,若你们匆忙还是另寻别处去吧?”
话音刚落,顿让其他三人暴喝起来,或是目呲神裂,或是勃然大怒,恶狠狠地骂道:“好生无礼,我们兄弟四人就是黄山四友,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跟我们说话,真是胆大包天,好生无礼。”“我们不辞辛苦赶到这个荒郊野地你竟敢让我们再找其他地方,到底安得什么心?”
“今日就是不见这个济世医庐的主人,我们就等到他回来为止,他一刻不回来,我们便等上一刻,要是一个时辰不回来,我们也等上一个时辰,若真是一日、三日不回,我们也暂时住在这里,直等到见到他本人方才善罢。”
这四个人名字倒是很雅气,倒是脾气一点不符合什么文雅,这般你一句,我一言的骂将开来,一点成名英雄的风度也无。李啸云噤若寒蝉,知道这些江湖中人最注重的就是名节尊严,要是有人轻蔑或是损害了一点,都会引起一场骚动,堂中本就狭小,在他们三个七嘴八舌的颐指气使之下变得十分热闹起来,李啸云看着他们的焦急心里好笑,倒不敢直接表露于形,生怕嘲笑了他们引来不必要的口舌之利。
自己瞧个个凶神恶煞,蛮不讲理,真恨自己一时心直口快说错了话,趟上了这潭浑水,自然无法脱身,真怕他们发起火来,滋扰生事又给师父添乱,惹得他不高兴,那自己恐怕真的卷被单走人不可,沈闻疾最喜结交各路英雄豪杰,平易近人,和睦慈善,就是四野乡邻他无不以自己亲人一般对待,要是自己糊弄敷衍过去,传了出去,非但有损师父这个大善人的名节,更对医庐的名声不利,赶紧抱拳还礼地道歉道:“对不起各位,刚才小子一时糊涂,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各位大人不记小人过,毕竟我阅历浅薄,童言无忌嘛?”
“好小子头脑倒是活得很,立即变得牙尖嘴利,也不愧为识时务之人。”“三弟跟他罗嗦什么啊,我都快疼死了,可没心思再跟一个小子在这里闲聊。”又是一阵哄乱,看来这“黄山四友”心意相通,却也大同小异,免不了闹出不少令人忍俊不禁的笑话来。可无论三人怎么争辩不休,至始至终刚才那个面黑如炭暴躁习性的大汉却在喊完一句话后变得焦躁不安,任地拼命竖耳倾听,或是用手掌立于耳畔,以助视听还是紧张焦虑,变得可笑至极。以李啸云的机警灵活,洞察敏锐,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跟他们卖弄关子,直切他们的痛楚,令其焦躁不安的惶恐暂且安静小许,不然吵得自己头都大了,没法冷静思考病理。
李啸云灵机一动,会意地不理会他们是否夹枪带棍,聒噪胡闹,直说一句道:“那位是你们的大哥吧?我看他定是耳朵受了重创,不然到现在为止只向我问了一句话,以各位的性子不可能他一下子镇定自如。”说话的同时还是在注意那个面如炭,年纪最大的壮汉,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其余三人听到李啸云的话后变得立马安静下来,惊骇得目瞪口呆,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看来这个一身粗麻布衣衫打扮的少年真是深藏不露,开始深信什么叫不可以貌取人,反则自己又怎会被一个极不起眼的人所伤弄得苦不堪言,生不如死。
那个杵着长棍的人深怕这个小子就是在故弄虚玄,让自己改变对他毫不入眼的贬低,一瘸一拐地走上一步,讥笑道:“哦,既然你能探得些眉目,我考考你,我大哥为何变得这般,常言道:装聋作哑,可大哥刚才还对你说了话,那他耳朵的毛病到底是何所致?”
李啸云一笑回应,知道这是蓄意刁难,要是答不出只会让这些成名人物嘲弄侮辱,无疑也是自取其辱。李啸云笑道:“雕虫小技,何足道哉?你们的大哥定是刚被人用铅物灌注进耳,以至于双耳失聪,所以从刚才到现在为止,他只能说话,却听不到大家的谈话,不然也不会闻所未闻?你们看我所说可正确?”
三人犹如受到晴天霹雳般的震惊,双目之中大呈欣喜若狂,一转鄙视之色,变得讨好逢迎地道:“小兄弟所言一点不差,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小师父真能治病?看来我兄弟四人有眼无珠,惭愧惭愧!”
李啸云看着他们终于有好脸色示人,还对自己客套恭维,神气十足地转过身来,讥笑暗嘲地道:“原来世间之人皆是逆言闭塞,溜须好恶好恶之辈。”故装一副胸有成竹地样子,又仔细思量了这几个人的性情,与之前几日的金倥侗他们显得脾气更甚,倒没什么气度修为,弄不好随时翻脸,而他们的伤痛皆是奇怪,一般很少人能成这幅模样,又多了几分把握,能把他们玩于鼓掌之间,恬静地听从自己招呼,笑道:“其实小子不才的很,不过一名为人抓药,跟着打打杂务下手的药童子而已,可不敢给各位大爷看什么病,弄不好,我可命悬一线。我年岁还小,还有好多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没经历。”
杵着长棍的示意其他二位将大哥先稳妥下来,而其他的事也由自己交涉出面,一副阴沉的脸上诚恳地道:“有志者不在年高,海水不可斗量,但凡真正有本事之人都不像我们兄弟四人那样持重而骄,你若这能治好兄弟们的病,我们愿为你做牛做马。”李啸云知他们并非善类,说不定与其交恶得不偿失,与其干耗消磨,于己不利,不如打发走了省心。盘算怎样才能令其心服口服,从而摄住他们。又道:“其实治好你们兄弟四人的伤病并非难事,只是望各位不要声张,静心让我好好处理,切莫向任何人说出今日之事。”
“这个自然,我们黄山四友也是受人唆使,被逼无奈才慌不择路来寻高明之士,今日事后,我们谁也不告诉,要不然一世的威名也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