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沈闻疾脸色越来越凝重,也愈来愈显得难受痛苦,有几次都大调自己的胃口,差点耐不住性子问出声来,可行事谨慎为好之下,还是将话硬咽回肚子,沈闻疾苦楚奇怪的脸色沉出一种古怪的神情,一会儿青,一会儿紫,一会儿又是煞白,极为难看,大约倏尔之后,他睁开眼来,怒目圆睁地看着李啸云,双手还是抓着金倥侗的右手腕处,探明脉象的规律变化,生怕闪失延误,问起李啸云道:“你可是胆大妄为到不可原谅的地步,竟敢私自动用针灸之法?你可知道奇经八脉,三焦经络?”
李啸云至刚才起就被师父的严厉吓得伏倒在地,到此时还未变化,只要师父没有开口让自己起身,一直保持在原地不敢动弹,但回话也不容迟缓:“是,背着师父偷偷学过一些不敢欺瞒。”
沈闻疾恼羞嗫嚅地道:“我最忌恨的就是那些只掌握了些许皮毛的家伙夜郎自大,没想到竟然今日竟然发生在我身上,真是作孽。”
李啸云听得这话,如遭雷嗜电灼一般,全身激灵,寒毛直竖,冷汗大冒,直声歉道:“小的该死,日后再也不敢了。”
“哼!我早说过不掂其自己轻重,妄加定断会出人命的,你倒好,原本针对金老前辈的旧伤理应在‘章门’、神户、神道三处大穴上着手,竟南辕北辙,杯水车薪以大椎、檀中几处要害企图投机取巧,急功冒进,你真是害人不浅啊?可知道大椎、檀中是人体的重中之重,稍有差池就会万劫不复,为师也不敢越此雷池半分。”
李啸云吓得背心尽被冷汗侵湿,整个人也是寒噤不已地连忙认错,不乞求沈闻疾的原谅,但愿还有及时补救的方法,“穴位一错,别无回旋,我我”
“瞧你干得好事,没这份本事倒也罢了,以致于害怕,怕误认性命,你真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好弟子啊,到底还是你毁我一世英名,让我坠入害人性命的罪魁。”
金倥侗见沈闻疾一触自己的手腕脉象之后,神情更为刚才还震怒,气急败坏的样子更加可怕,不必细想就知道一定是刚才李啸云误刺穴道,路数上、着手方法虽一致,但效果却迥然各异,问道:“那会怎样?你们两个不妨直说,干嘛遮遮掩掩,难道我就这么胆小怕事?”
沈闻疾气得差点难以喘息,闭目冷吁一气道:“让这胆大包天的孽畜说吧,我可担不起这份罪责,谁闯下的祸,谁来解释。”金倥侗有些鄙夷沈闻疾,还贵为长辈,一点气度也没有,笑着问李啸云道:“小子,到底怎样?你师父一点为人师表的风范也无你就实话实说吧,我早在你着手处理我的伤那一刻起就答应了,一切与你无关,但说无妨。”
李啸云沉吟半响方才缓缓说道:“我斗胆投机取巧,致使前辈您的伤痛加剧,如要责怪追究,请杀了我抵命。”
沈闻疾冷笑道:“如长此以往我还不得被世人的唾沫给淹死不可,这下倒好,你给我真是致命讽刺,害金前辈原本可以多活十余年,经过你干得好事,还有三年的寿辰。”
金倥侗一听已经全知道原因了,先是惊奇一阵,忽尔之后变得痛快异常,豁达地说道:“我道是什么令沈神医如此生气,以往心爱的徒弟一下子变得恼羞成怒,原来是我还可以活多久,其实不然,我至受到这裂岩碎碑掌力后,每日过得生不如死,受尽折磨,要不是这小子高抬贵手解救我一命,早就受不了,驾鹤归西去了,这有什么好追究的,人活一世,如没有什么作为,只会糟践浪费粮食,现天下大难,苍生罹难,万民置于水深火热,如不能为民分忧解难也徒然白活世间,所以对于我一个将死之人来说,三年的时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沈神医多虑了。”
沈闻疾也未料想此人竟如此平淡看待生死,心底惭愧佩服道:“真不知是这小子命好,还是您前辈体恤他,给他莫大的原谅,真是我的多虑,可世间能有多少像前辈这样的心境,竟将生死如无其事地一笑而过,让沈某人惭愧了。”
李啸云歉悔焦虑,自己的自以为是让金倥侗只有三年的活命,他真悔恨自己的莽撞之举,不自量力强出头导致现在的局面,他将引以为终身愧憾,心里暗自发誓道:“一定要潜心学艺,才不致误认性命,否则难立于世间。”
金倥侗浑然不觉李啸云做错了什么,竭力奉劝道:“既然我都不介怀了,沈神医何必责打一个小孩子,何况他年少轻狂,不免会做错事,你我这般年纪何尝不是这样,还是让他起来吧?我的苦痛也是他拼命挽救,您就给我个面子,既往不咎如何?”
沈闻疾碍于颜面只好暂时忍耐心头的积怨,仰望着天空回忆着曾经的种种,不由悲楚莫名,是啊,自己在年少无知之时何尝不是做错事,但不经历错误怎能成长。心里渐宽地将激愤压抑下来,语气稍平和地向李啸云道:“既然金老前辈为你求情,就起来吧?可要铭记今日的惨痛教训,希望你不要辜负前辈用性命为你的冲动付出的代价。”
李啸云以前都觉得师父是亲和谦退,可未见过他大发雷霆的样子,今日真正激怒了他,更令自己也终身难忘今日的贻误过失,不敢不震惊,滴下了悔恨的眼泪应道:“多谢师父,多谢前辈的大人大量,日后我定要精益求精,免让自己成为一个背经离道之人。”
“你有此恒心再好不过,还杵着干嘛?还不备茶致谢前辈。”沈闻疾一改以往的亲和体贴,变得冷酷鄙薄,看来自己真是做了一件非常令他生气的贻误过错,恐怕短时间内不可轻饶自己,听到这话犹如圣旨冕下诚惶诚恐地灰溜溜爬起身来,准备拔腿往里屋跑去端茶,金倥侗却劝阻下来,说道:“我看时日不早,多有叨扰,就此作别,就不劳烦神医的盛情了。”
“什么?你这就要走?”沈闻疾生怕就此一别永辞似的惊慌起来。
“金倥侗去意已决,说什么也不再多呆半会,日后如是有缘,定会相见。”
金倥侗抱施还礼地准备动身,沈闻疾心里还有很多掏心肺腑之言要与他促膝长谈,没想到他行色匆匆,执意要走,再劝也是徒然,有些徜徉失意的惋惜,金倥侗临行之前不忘和李啸云告诫一句道:“你是叫李啸云吧?云天中龙,实属非凡,有朝一日必定腾云驾雾,这名字好。”
李啸云受到前辈高人的称赞,脸上羞愧,心里难免沾沾自喜,但深受长辈的点评,哪敢堂而皇之地站着,立忙行大礼以示自己的诚意,谢道:“多谢前辈赞誉,不过名字只是让别人记住一个人的方法,若不能扬名立万,名字再好也是枉然,那还不是名不副实。”
金倥侗连连点头,又道:“嗯,小子此言说得甚是,我就此告辞,我们之间的事还作数么?”
李啸云被师父的严厉苛责一顿,差点心智不清,立忙清醒地答应道:“这个承诺于人,怎敢失信?前辈放心,就是丢了性命也决计守口如瓶。”
“小子品格不错,那我们有缘再叙旧了。”金倥侗说完,像是得到了今生最惬意畅怀的心愿一样,开怀爽朗地阔步走出院子,他那豪迈的大笑之震得院墙之内簌簌作响,回音颤抖。
沈闻疾却置入罔闻一样被他们最后的对话坠入五里迷雾之中,不明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秘密,可见他们年纪相差甚远,却彼此投契,实在难得,更是羡慕不已,看来李啸云的过失金倥侗这种江湖之人并不以为然,相反更加器重此厮,作为他的主子师父,颜面也倍感光彩,又何必在些末小事上介怀耿耿呢?一阵苦笑之后,反而释怀不少,目送走金倥侗后,便回到自己的寝屋缓解下心情。
李啸云耷然若失,久久不能自己,本与金倥侗这样的忘年交情有些相见恨晚的惋惜,可没想到一切就如一场梦一样,现在人远去,记忆还在脑海之中盘旋回味,视为今生难忘的邂逅,更引以为自己的一场遗失之痛,站在那里好久好久,就连金倥侗那缓慢踌躇的苍老身影消失在远方还凝望着,似乎是为今日的阵痛悔恨铭刻心坎之上,也在为自己敬重的人缅怀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