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也让她对权势没有太高的攫取心。曾可心的老师曾经说过,她是个心地纯净、淡薄权欲的女孩子。她从来不与他人较劲,只是安心地做自己的事。“有多大能耐,做多大的事。人要是好高骛远,心就不舒展,一直抽巴着。”曾可心在同学聚会上,和一些不大得意的同学如是说。
在天宇,接受一次次挑战,更多的缘由,曾可心曾经和刘虻说过:“我自己没有太多的野心,野心大的人都是有超强能力的人。我只想做自己能做的事。不过,我不是怕事的人,更不想辜负别人的信任。我尽心尽力,只是不想辜负信任自己的人。”这一段时期,在人力资源部,曾可心做得心力交瘁,现在自己真的可以解脱了。
刘虻对曾可心这样的说法,并不赞成。“你应该争取自己的利益,自己不争取,老板绝对装糊涂。”曾可心躺在床上,轻松自在地看着电视节目,悠然地说:
“我只挣自己该得的那份钱,什么职务不职务的,我可琢磨不来,也没那么多心眼儿,无官一身轻,做策划多好啊。”刘虻说不动曾可心,心里却有些愤恨:哪个人不是想尽办法往上爬,哪有自己主动放弃机会的。没有野心的女孩儿是讨人喜欢的,但在公司寻求发展,这样的品行却没有可取之处。弱肉强食,丛林法则也是生存法则。“到哪儿都需要干活儿的人吧?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怕老板把我提拔成老板啊。”曾可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瘦月牙。
人事安排很快就有了眉目。王梅升任人力资源部经理,曾可心调到策划部,让人意外的是,她没有担任任何职务,不过,每年评选优秀员工去外地培训两个月的机会给了曾可心。这次培训的地方选在了上海,这让不少人难免有些眼红。也有不少人对这次人事调整有了一些猜测,这些猜测,曾可心听到后一笑而过。倒是赵菲,因为这件事很是恼火:“软柿子在哪儿都得挨捏,你傻乎乎的,不懂得防备别人,这么下去,真成了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啊。”曾可心正试穿着赵菲店里的牛仔裤:“那就做块砖呗,也是多功能选手,不怕失业。”说着话,兀自笑了起来。
落井下石是有危险性的,因为搬起石头,就有可能先砸了自己的脚。
曾可心离开了,王梅意外升职,李志文没想到他竟然一连两次败走麦城。王梅与曾可心不同,王梅曾经与自己有过短暂的结盟,而这样的结盟因为曾可心的离开很快土崩瓦解了。王梅上任第一天,就找李志文谈了一次话。
“我知道你是个不简单的人,我也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不过,我想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我替你保守了秘密,也希望你以后不要让我难做。”王梅的开场白很长,她的手里摆弄着一支圆珠笔,那支黑色的圆珠笔在王梅手里转得飞快,李志文有些眼花缭乱。
“你知道青城论坛吧?有的帖子,又是诗又是跟帖,搞得挺活跃。我一直以为网络是小孩子们的玩意儿,不过,现在,哦,也不是,是上次那个帖子,你知道吧?
传得很邪乎,说起来真巧,我一个亲戚是个高手,在那儿还是个管事儿的。拿到了那个什么地址,我也记不住,不过,人我是知道的。我没拆穿,是觉得大家在一起多年,最好是和平共处。李经理,你也赞成我的意见吧?”王梅的语速不紧不慢,声音也不高,可是,李志文的汗珠就像一条虫子在他背上蜿蜒爬行。他的眼神躲闪着,再也不敢和王梅对视。
李志文走时,高大的背影有些佝偻的微驼,进来时气势磅礴鄙睨一切的他,此时头是微倾的,颓败的样子就像是吃了败仗的残兵。王梅的目光掠过他的头顶,她听得见自己心里得意的笑声。她在心里暗自鄙视李志文:你也算是个站着撒尿的?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说这句话的人真是吃透了人心,王梅知道自己已经掌控了局面,至少在短时间之内,李志文不会再给她制造什么麻烦。
其实,在李志文进来时,她心里还是没有什么把握,毕竟她只是一种猜测,一种推断。当她故弄玄虚抛出所谓的证据之后,她发现李志文没有一句应对或是反驳的话。王梅认定,那个帖子是李志文炮制的。聪明反被聪明误,李志文采取那样一种拙劣的做法,其目的并不单单是为了打击曾可心,在舆论上制造一种压力,继而让不堪忍受的曾可心离开。毕竟,曾可心没有多少社会经验,根本不具备老江湖的油滑。除此,按照人们惯常的思维,做这样的事最有可能的就是像王梅这样的女人。李志文此举心思缜密,也算得上是费尽心机,可人算比不上天算,曾可心的沉稳,刘虻的出现,还有发票事件,让李志文的如意算盘落了空。落井下石是有危险的,因为搬起石头,就有可能先砸了自己的脚。王梅忽然想起这句她忘了出处的话。
接到父亲的电话时,曾可心激动得几乎蹦了起来。曾容是应邀去北京参加一个专家会议,返回途中,来探望女儿。曾容居住的宾馆离曾可心的住处不远,他原本想要去看看女儿的住处,却被曾可心婉言拒绝了。“房间乱,您要去了,我还得收拾。我这两天沾您的光,也住住高级宾馆。”曾可心是有意阻挡父亲的,因为她怕父亲起疑。万一发现她和刘虻共处一室,以父亲的脾气,后果不堪设想。
知道曾容要来的消息,刘虻试探着和曾可心商量,该去哪儿吃饭又该准备怎样的礼物。因为曾容来青城市那晚,刘虻和袁满有笔业务要签单,签单后酒事自然是一个必不可少的程序。洗尘不可能,那就推迟到了第二天晚上,为曾容送行。
“咱俩的事儿我和我爸爸先吹吹风,他那人很正统,你得作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曾可心有些顽皮地瞅着刘虻。刘虻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老岳父看女婿,越看越得意。我俩已经出双入对,也到了拜见一下他老人家的时候了。”刘虻作揖学说着戏文,曾可心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开车去签单的路上,刘虻一脸春风得意。
袁满嘴角挂着一丝嘲讽,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讥诮:“要见家长了,你小子,小心乐极生悲。”袁满的话不无戏谑,刘虻掩饰着咳嗽了两声:“你这是嫉妒?是不是真的爱上我了?”袁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有些事儿,欲速则不达,这可是你教我的。至于我,你自己想想。有些事儿,是天知地知你知……”刘虻忽然有些紧张,他不再说话,目光一直直视前方,他却能感觉到袁满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他的心有些发颤。
青城市最有名的就是产于此地的羊肉,大江南北甚至漂洋过海盛名远播,是青城市的一张名片。曾可心在网上不止一次被外地网友追问:“你们那里的人是不是天天吃羊肉喝羊奶啊?”
吃的是原生态的青草,喝的是原生态的矿泉水,一则深入人心的广告语。曾可心选择的饭店离父亲住的地方不远,她和父亲一路聊天走进了饭店,殷勤的迎宾小姐热情地把父女俩迎到了临窗的预定位置。曾容是个不怎么健谈的人,不知道是因为时间久了不见女儿,还是人到了一定年龄,话就多了起来。曾可心发现父亲明显爱说话了,人也温和了很多。特别是听到女儿说有了男朋友,父亲的话就一直围着这个主题,他急迫得恨不得此刻就让女儿的男友飞到眼前。
热腾腾的火锅,浓香的汤,泛着阵阵暖意。曾可心大快朵颐,曾容吃得不多,筷子却一直没有停下,几乎不停地给女儿夹菜、挑肉。“你还小,需要营养,多吃点儿。”
“可心,这位是?”曾可心忽然看到高天走了过来,他是陪家人来这里吃饭的。曾可心起身给二人作了介绍,高天彬彬有礼地和曾容打了招呼,然后走开了。工夫不大,曾可心惊讶地发现,曹大富喜出望外风一样卷了过来:“曾教授,我可找到你了。你这闺女,真是犟啊,死活就是不告诉我你的电话。”曹大富声若洪钟,嘈杂的饭店瞬间安静下来,只有他的声音肆无忌惮地在大厅里回荡着。曾可心忍不住皱了皱眉,曾容盯着曹大富看了片刻,有些迟疑地问:“你是——”
“我是曹大富,当年要不是你帮我,我估计多半也就报销了。”曹大富旁若无人的骄横让曾可心有些厌恶,但是他的话也让曾可心知道了一件往事。
二十多年前,身患急性阑尾炎的曹大富被送进地区医院,急需手术。但是,家里一贫如洗的曹大富却拿不出五十多元的手术费。他咬牙叫唤着家里人的名字,让他们把自己抬回家。“穷人的命不是命……疼……死不了人的……”话虽如此,家里人却不能轻易放弃,他们一遍一遍恳求医院,希望可以先给曹大富做手术,至于手术费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筹集。正在僵持不下时,曾容走了过来,他是医院从鹿市请来的专家,得知事情原由,二话没说,起身就去交了住院押金等费用。感恩戴德的曹大富发达后,四处寻觅,却不得见。他常常和家里人说:“没有曾教授,就没有我曹大富。”教授,是曹大富对曾容独有的称呼,在他心里,只有这个称呼才勉强配得上曾容。
见到了久违的恩人,曹大富的喜悦是显而易见的。“曾教授,这里环境不好,走,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吃点稀罕的。”曾容淡然一笑:“这里的羊肉很适合我的胃口,我很长时间不见可心,也就是过来看看她。曹总忙,不用特地招呼我。”曹大富一听,急切地说:“我最想忙的就是和你吃顿饭。咱们到雅间,安静点儿,方便说话。”说话间,高天已经和领班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把曾容父女请到雅间。
那顿饭,几乎只能听见曹大富一个人的声音。曾容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应答两句,也不过寥寥数语。曾可心有些坐立不安,本来想和父亲好好吃顿饭,却被曹大富这个人搅和了。她的愠怒,曾容显然看到了,他用眼神制止了女儿的不耐烦。晚餐结束时,曹大富执意把曾容父女送到他安排好的宾馆,并且安排人退了原来的宾馆房间。他安排的酒店是青城市最奢华的地方,下榻这里的不是权贵就是巨贾。曾可心以为父亲会拒绝这样的安排,但父亲却欣然接受了,住进了豪华套房。曾可心有些不解,等曹大富这些人离开后,她忍不住问:“爸,你干吗让他安排啊?”曾容宽厚一笑:“可心,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人。我以前资助过他,在他心里,一直记着回报。不给他这样的回报机会,他一辈子都会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我们做善事不求回报,但是,接受资助的人想要回报也是一种美德,我们应该成全他。”
客户就是上帝,这个上帝大多时候是蛮不讲理的。
曾容面色清和,消瘦的脸上一直微笑着,像所有的长者看年轻人一样,他的眼神是宽厚的。刘虻在曾容深沉的眼神里,却有些被审视的如坐针毡。曾可心在一旁没心没肺地嬉笑着:“爸,你别老那么虎视眈眈的,看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曾容无声地笑了一下:“刘虻,我这丫头被惯坏了,有什么事儿,你可得多忍让啊。”曾可心娇憨地叫了声“爸”,父女俩的亲昵冲淡了刘虻的不安,随后的谈话就变得随意起来。私家菜,家常的味道,三个人却吃得都不多。谈话间,刘虻已经很敏感地觉察出,曾容几乎每一句问话,都有的放矢。他一一作了回答,看得出,曾容对他还是比较中意的。知道他已经买了房,在这个城市有了栖身之所,曾容的神色间有了微妙的变化,那是一种满意的认可。每个父亲都希望女儿有个值得托付又能给女儿可靠将来的男人。所以,曾容的谈话是理智而简短的。房子是无意中提及的,而这个话题险些让曾容发现了他和曾可心的秘密。
“你现在住在哪儿?离可心远吗?”曾容的问话让刘虻有些莫名的慌乱,他支支吾吾说:“不很远。”曾可心趁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吃饭吧,一晚上光顾说话,我肚子都抗议了。”曾容并没有注意到刘虻的慌乱,他招呼着刘虻:“来,多吃一些,我人老了,胃口也小。你们别管我,自己多吃点儿。”
曾容走时,刘虻因为有笔重要的业务,脱不开身,只好打电话给曾容,曾容很通情达理,在电话里说:“年轻人要以工作为重,可心请你多关照,我和她妈妈一直很不放心她,现在有你,我们就可以少操点儿心了。”刘虻听着,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