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十佬会给王校长一周的时间去考虑异能者管理部学生分部的筹备细节,五天之后他们会开会投票,以决定这个学生分部是否能顺利落地。
秦政心里其实有不少话想问。可蒙恬似乎不太想说,靠在池边,微微半眯着的眼眸不知在看什么,神色显得有些迷茫。
似乎是在发呆。
“哎,你真的打算带他们一起排位?”他挑了一个最无聊的话题。
蒙恬“噗哧”地笑了声,看过来的眼睛亮亮的,“哎,真以为他们会愿意浪费时间陪我们打游戏啊?”
言外之意是,带他们几把,等他们发现我们就是闲杂人等,他们就不会继续纠缠了。
秦政顺势装作很不经意地问道:“你知道他们是谁?这不可能吧,排位系统可都是随机的……”
“哎,”蒙恬从浴池另一边游过来,胳膊往他肩上一搭,明亮的眼眸闪着诡异的光,“你是真的不怎么关心你大伯。”
秦政一时没搞清楚话题怎么又转移到他大伯头上去了,不过蒙恬一向不说什么废话,于是他摸了摸下巴,眼珠子转了转,很认真地认为:“我觉得我还算……关心吧……”
显然,底气略微不足。
但他觉得这可不是他的错。在他大伯心里,他也是和各种标签捆绑在一块的,大伯看重的并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血统、他的身份、以及他的可能性。
这种关系太理性、太利益。他又不是多情的那种人,大伯怎么待他,他就怎么回馈咯。
“那这两天他失恋了,你都不去安慰他一下?”蒙恬眨了眨眼。秦政一脸噎到的尴尬表情,在蒙恬面前他也不必遮遮掩掩,直说道:“我俩那天只是逢场作戏,你以为我真那么容易接受他的那些事啊……”
蒙恬笑了声,又眨了几下眼睛,直勾勾地睇着他。秦政转移重点地对着他的眼睛吹了口气,明知故问:“你眼睛进沙子了?眨个不停的……”
“你大伯有一个癖好。”蒙恬有点突兀地把秦稷喜欢扮作少年出去猎艳的事一股脑地跟秦政说了,把秦政震惊的仿若五雷轰顶,半晌都没回过神来,才笑嘻嘻地撤回自己那头,把身子埋进温泉里,只露出一个头晃来晃去。
真有点欠揍。
反应过来时,他忽然有点迟钝的意识到:“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那天晚上蒙恬对学校的事情也摆出一副了若指掌的态度。他知道蒙恬会偷偷潜入昆仑的天眼系统,但其实他并不知道“天眼系统”到底有多么神通广大。
蒙恬的面色忽然变得有一点认真,这令他的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郁,“……你最想知道的事,我最想知道的事,我都不知道。”
沉寂在二人之间蔓延。盯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秦政心头陡然蹿起一阵怒火。他的眼睛又变成了赤金色,水波像是映照出了他汹涌的怒意,以他为中心开始阵阵激荡。
不知道为什么,他自觉这怒意十分难以平复,只能勉强牵着最后一丝理智,不愿意对蒙恬发火。因此,只是沉静地望着他,将深沉的愤怒都收敛在眼底。
这火气确有一部分是冲着蒙恬去的,但更多是对着自己来的。他受够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你把自己折腾的太辛苦了。”蒙恬轻轻地皱着眉头,有一点替秦政感到担心。
“你……”秦政有点收不住心里源源不绝上涌的一波又一波怒火,死死咬住了牙关,丢下“我先出去了”,就跨出浴池,伸手拿了浴袍披在身上,进房间去了。
不管想到哪件事他都无法自控一般的怒不可遏。
比如,蒙恬是否曾经冷静地旁观着他父亲一步一步走到死地的?
又比如,对他来说,他是否也不过仅仅只是一枚举足轻重的棋子罢了?
他到底知道多少事,又算得到多少还未发生的事?
祈愿不就是以灵验出名的吗?而祈愿的灵验不一直是靠的他这个神使么?
秦政不想承认他们之间其实一直都横着一道巨大的鸿沟。他自以为是的认为蒙山之主是自己的同伴,一厢情愿地认定他们宠辱与共,所以蒙恬那句话深深地刺伤了他。让他意识到,他们其实不一样。
他知道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是什么,却从没想到过原来蒙恬也有一直想要弄清楚的事。因为他不曾听他提起过。仔细想想,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蒙恬几乎不曾主动提及自己的事。他这人以前太自我中心,不曾留意到。
坐在沙发上,秦政开了一罐冰啤酒。冲喉的冰冷液体苦涩的令他几乎想哭,余光瞥见沙发一角那摆了两天的红玫瑰已经开始有一点蔫了。
他之前觉得自己知道蒙恬在想什么,现在,冰冷的现实糊了他一脸,让他清醒过来,发现原来他一点都不知道。
一罐啤酒很快就被他喝空了,准备到冰箱再开第二瓶时,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他瞥了眼时钟,这都已经快十点钟了,还会有谁来找他们?秦政很不想去开门,他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情绪这么不稳的样子。但敲门的人很锲而不舍。他也只得过去看一眼是谁。
——是蒙骜。
一副白发苍苍、得道高人的模样,站在门外,有点狐疑地望着他。
秦政被他看的有些摸不清头脑,先侧身把人放进来。看蒙骜这副样子,他想,多半也不该是来找自己的。
门刚一关上,蒙骜就戴上眼镜,又恢复成斯文败类的青年模样,低声地问:“他没事?”
这话把秦政给问懵了。
“……他应该有什么事?”
“哦,没事就好。”蒙骜手指推了一下眼镜。
这没头没脑几乎和蒙恬如出一辙的说话风格令秦政极为不悦。对着蒙恬他还知道刻意收着,但换成别人他就没那么好脾气了。双手环抱在胸前,他很不高兴地发出一记地图炮:“你们蒙山的人讲话就非得这么故弄玄虚么?”
蒙骜愣了一下。他毕竟是老江湖,经的事多,立刻给他找出一个天衣无缝的好借口:“没办法,天机不可泄露。凡事讲的太直白,我们会遭天谴的,你就多担待吧。”
看这小子一副火气旺盛的恨不得把周围都烧掉的样子,他猜想这小子是跟他孙子闹了点不愉快。茶几上那被捏的有点扭曲的啤酒瓶似乎也佐证了他的猜测。
自家孙子折磨人的本事蒙骜心里还是有点数的。他默默在内心表达了一下同情,就越过这小子,高声地往房间方向问了一句:“恬恬,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那孩子半天没个反应的,不知道是不是在生什么闷气。他是没见过孙子生气的样子,不过他听天宝他们说起过,和这小子在一起的时候,他孙子倒是闹腾的很。嬉笑怒骂的时候都有,活的很像是个真正的孩子。
秦政闷闷地靠墙而立,心想,他哪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刚才还神气活现的呢。
可等了一会,阳台方向始终没有传来回答。
起初秦政以为蒙恬是在闹什么脾气,但蒙恬有什么脾气可跟他闹的?
“你哑巴了?”他口气不怎么温柔地喊了一声。
但也是一样没有回应。这直接点燃了秦政的怒火。他越想越气,直接踢开房门进去,大步走到阳台,准备去把人给拎出来。
但当他看清浴池的状况时,一股寒彻心扉的凉意蓦然从脚底钻了上来,让他几乎被钉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