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萧一愣,看过去时只见一个相貌虽好,但明显刻薄的女子正怒目而视,微一刹那的等待没有等来范嫣然的任何回应,立时福至心灵的迅速把握到其中的玄妙处,开口道:“这位娘子,你是在说我吗?”
齐怀晴反倒一愣,心道这不是明摆的吗?
不过听到他的称呼,却也顾不上再计较这事,瞬间找到另一突破口的冷笑质疑道:“你唤我甚么?”
“娘子啊!”秦萧眼中泛出不解之意,反问道:“怎么?有何不妥?”
齐怀晴冷笑连连,端起架势训斥道:“当然不妥!凭你的身份,按理该唤我一声主人,再不济也得称声女公子,一声低下的娘子,又如何配得上我的身份,真是不知礼数的贱奴,却又是谁家的?”
听着对方指桑骂槐的指责,秦萧心中衡量,首先这是主上的对头无疑,其次虽然御者为士,可此刻在座的都是安国权贵之后,贸然否认肯定对以后脱奴不利。
眨眼间已有决断,遂摇了摇头,难以置同道:“娘子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辨别一个人的身份无非是听其言,观其行,可我看你言行举止却与街头泼妇一般无二,叫你一声娘子已是抬举,又如何担当得起公子之称?
倘若叫错,那岂非让人笑话?再则天无二日,人无二主,我虽是奴隶不假,但我倘若唤你主人,却又将我家主上颜面置于何地?又将我自己立场置于何地?”
“好好好!好一个天无二日,人无二主!”
那女子脸色大变的还来不及出声,叫好声已经传来,让她发作不得,秦萧循着叫好看了过去,依主次之分认出此人应该是今日整个学社的领头之人。
安洛目光落在他身上,笑盈盈道:“今日可谓是学社创立以来收获最大的一天,先有嫣然的仙音,再有足下的高论,当真可称之为今日二绝,倘若稍后……呵,还未请教足下如何称呼。”
“贱奴名萧,还敢请教公子大名。”对待有礼之人,秦萧自然以礼相待,连忙躬身回道。
“不才安洛。”既是书社,安洛倒是入乡随俗。
秦萧脑中微一迟钝的了立刻醒悟,安国以姓为国,而关于洛公子的名号早就听过,再加上在眼前众多权贵中能够高踞主位,自然就是那人无疑,当下又正式见礼揖道:“原来竟是大公子驾前,鄙人见过大公子。”
安洛微微一笑,虽然对他先前的话比较欣赏,但对一个奴隶自然也不会太放在心上,单刀直入道:“刚才提到今日两绝,而此刻召你前来,亦是有意凑成今日三绝,如此才不负今日良辰美景。”
秦萧多少已经猜到他接下来的要说什么,口中则道:“还请大公子示下。”
“呵呵,自从听过《蒹葭》之词后,我等众人两月来可谓是食不知味,曲不顺意,当真是苦恼之极,今日恰好听到《蒹葭》传者正在园外,便想召你进来询问下可有其他新词,以解我等耳馋。”
世界如此美好,你们的生活却是有多匮乏!
秦萧装出努力思索和回忆的样子,暗暗分析其中得失,并最终道:“回大公子,我实在想不出来。”
安洛的眼中闪过失望的神色,又不甘心道:“其实这是你家主人对你的要求。”
“那也无能为力!”秦萧说着拿眼轻扫向范嫣然,却发现她正侧过半边俏脸与俯身靠近的妤在交谈着什么,根本没有注意此处,爱莫能助道:“数月前我就曾与主上提过,以前幼时听过的词曲大多早已忘记,主上对此亦表示理解,从不以此而逼迫我,因此……”
“那倘若我希望你再想想呢?!”范嫣然陡然的声音将他打断。
秦萧愕然相望,不知道哪个细节出了问题,不过还是立刻回道:“那也还是刚才那话,我早已与主上提过,不再记得。”
范嫣然明眸善睐的美瞳明显一黯。
“那好罢,你先退下去。”安洛顿觉意兴阑珊,恹恹说着地挥了挥手。
……
回到园外的不多时后,陆续有人开始出来,及至最后,才是范嫣然携德芙与安洛一同踏出。
府门处客套告别,只剩下范嫣然与德芙二人。
德芙瞧向秦萧的目光充满好奇与兴奋,并立刻招手将一应仆人召唤靠近,安排得明明白白道:“你就是弈罢,稍后你去我的马车担任御者职位,我的御者会在车右位置对你加以指点,刘车右,稍后你就勉为其难跟着马车走罢,然姊的车右由我来负责!”
范嫣然露出无奈的苦笑,却也见怪不怪,显然对她的异常行为也没少见。
秦萧却是顿时一百个不乐意,将我的弈挪开就算了,还在旁边站个女子算怎么回事,难道是还嫌雍都城内点在我身上的手指不够多吗?
心中这般怨念时,立刻将想法化成行动道:“这位女公子,你是女子更身娇肉贵,车右这种位置实在不适合你,不如还是回到车内,这种事情就交由我们这些莽夫来做吧。”
“莽夫?”
德芙将他上下打量几眼,掩口一笑,接着反驳道:“你一个奴……臣子都可以御车,那我一个女子又如何不能做车右?”
秦萧闻言一顿,接着认真的想了想,并点头深以为然道:“有道理。”
马车缓缓启动,沿着宽阔的街道行在安静的内城。
立在车右位置的德芙先是将驾车的他看上片刻,又侧耳倾听一阵,最后目露钦佩的看向他道:“你驾车时的和鸣之声很有节奏,煞是动听,如果不是然姊亲口跟我说过,我真难相信你才驾车不过数日,你真厉害!”
秦萧没想到她竟然还是个行家,又见她活泼天真,微笑的打趣道:“主上跟你说你就相信?说不定她是在骗你呢?”
德芙冲他一挤瑶鼻,“然姊从不骗人,更不会骗我,哪像你这个大骗子,明明腹有文章,却满口谎言,欺骗我等!”
秦萧闻言顿时吓了一跳,心说她莫非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看向她苦笑连连道:“我的小姊姊,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这些话若是让那些纨……公子听去,还不让我惨死?嗯……你怎么会觉得我腹有文章?”
“哼!原来你也知道怕?我还以为那个慷慨激昂的人并不会怕哩。”德芙先是将他佯做鄙视的取笑一番,接着老实道:“妤跟然姊说那句‘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甚么烟’的时候我也正在一旁,当然就知道你并非不记得,而是不愿说。”
秦萧瞬间明白过来,为何范嫣然在那种情况下突然发难,原来是既想听点新词,又有点怪他老是推诿的意思。
心里这样想着,嘴脸上却摆出愁苦的样子,解释道:“这正是我的苦恼之处,你明白吗?现在我脑子里所有的诗词都只能记住某一两句,你难道让我说出来,让他们反复唱这一句?”
德芙想象着那种奇怪的场景噗嗤一笑,横他一眼道:“那肯定不行,你这样说我就理解了,不过其实就算真是藏着,也比说给他们听好。”
秦萧诧异的大生知己之感,问道:“为甚么你会这样觉得?”
“哼!就他们这些人,除了洛公子和然姊,又还有谁能够听明白其中的含义?你说给他们听,顶多就换回个喝彩,可你要问他们彩在何处,他们却又只能目瞪口呆,恨不能跟你拼命,怪你让他出丑。”
秦萧哑然失笑,片刻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是见识不凡,那你呢?是跟我拼命那种吗?”
“那要看你所作之词是否深奥了。”德芙不上当不说,还反套路道:“不如你现在即兴说上一词,再问我感受,看看我到底属于哪种。”
“小机灵鬼!”
这么简单的套路自然瞒不过秦萧,好笑的顿了顿道:“不过我今日确实不记得,等我下次想起,再告诉你。”
“当真?”德芙不敢相信的呆上一呆,旋即眉梢间透出喜色的静了小会,又好奇道:“你的诗词当真是由别处听来?可我和然姊为何从未听过?上次我还专门跑到集市,询问各个国家之人,可他们都未曾听过,这是你作的罢?”
秦萧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一个奴隶能做出这种诗词吗?”
“当然可以!至少……”德芙咬了咬嘴唇,崇拜的看着他,信心满满道:“至少就算他们不行,你也可以!”
“承蒙高看,那你就当是我做的罢。”
见他终于承认,德芙愈发变得喜孜孜起来,默默想了片刻,忽然喊道:“停车!”
秦萧勒住马匹,讶然相看。
“我要去车厢啦,哼,然姊两个月都不知道的事情,却被我转瞬就知,我要去告诉她。”
秦萧看着她得意的神情暗暗想笑,却又不免感叹,如果真有一日将记忆中的所有诗词全部讲出,到时就算他说不是自己所作,又有谁信?
……
马车停在范府门口,德芙依依道别后恋恋不舍地钻进自己的车厢,渐渐远去。
“主上的这个朋友有点意思!”秦萧望着她远去的马车颔首赞道。
“是吗?”范嫣然耐人寻味的看他一眼,再瞧向车辆消失的方向,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淡淡道:“她是赵况的女儿!”
什么?!
秦萧差点一个跟斗摔下台阶,难以置信的看向她,你的意思是说我和赵况的女儿意气相投的谈了一路?而你又和赵况的女儿是塑料姐妹花?
范嫣然似乎读懂了他的意思并点了点头,当然,这里面应该不包括承认塑料小姐妹之说。
秦萧简直不敢想象的打了个冷颤。
女人,还真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