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爬的一手好顺杆!要是秦萧在,那肯定是要击节叹赏,只可惜他不仅无缘,亦更无资格见到这等场面。
范嫣然犹豫起来,沉吟道:“这……”
安洛笑了笑,道:“当日我等组建流韵学社,本意不就是为了交流各自的心得体会?嫣然怎地两月不见,反倒见外了呢?”
范嫣然心中一动,既然决意醉心游乐,那总要有所游乐才好,不再推辞道:“嫣然只是觉得最近两月忙于俗务,做的曲子恐怕不尽人意,徒扰清听,既然洛公子这样说,那嫣然不妨一奏,若有不准之处,还请诸位雅正。”
众人皆称大善,更有几人高声起哄。
他们来这里可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不时见见雍都第一美人,如果再有幸聆听仙音,那可是稳赚不赔,倘若再有幸被挑中看上,那简直就是做梦都会笑醒,至于什么权位,能跑的掉吗?
安洛也露出欣然之色,抬掌示意众人噤声,道:“难得嫣然今日一展歌喉,诸位不要心急,对了,嫣然,你那臣下这两月来可有想起其他新词?”
范嫣然微微一怔,旋即摇了摇头。
其实当然是有,可是那《相鼠》虽然后来被她品出一些味道,可面对这些人恐怕也听不出什么意境,到最后也不过是徒增一笑,再则万一真的被想明白,那就反之可能会对萧形成不利,因为这首词仔细看来,似乎总有那么一些对权贵的谩骂和讽刺!
至于另一首……
范嫣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接着一丝黯然,紧接着再是淡去。
安洛露出惋惜的神色,旋又不放弃道:“这样的一个臣下,其实我们也都感到十分好奇,不知道他此刻是否正在府内?嫣然不妨将其召来让我等开开眼界,顺便问下他可有新词,如何?”
范嫣然迅速在心中权衡。
如果可能,她当然不愿让萧前来,这个人向来狂放不羁,就算在府内对着自己还是那个态度,来到这里恐怕更要掀起大风大浪,闹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可贸贸然拒绝,恐怕也不妥当。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都城确实很多人关注着自己,萧这两天高调的以御者身份出行,那些人会不知道?那如果托词拒绝,此刻倒是可以蒙混过关,可长久下去恐怕就会不利,唉,看来只能据实而言,大不了出了什么事由我兜着就好。
心念电转,回道:“不瞒洛公子,此人早先被我提至御者之职,此刻不仅犹在府中,更就在园外,洛公子若是有意,我让人将其召来便是。”
……
秦萧背靠着墙根,翘着个二郎腿一摆一摆的眯了半会眼,再斜过来道:“不用再看啦,这是双杀,你就认输罢!”说着又不争气的指责着道:“我就说你,怎么练了这么久,连个学了半天的妤都不如呢?”
弈将视线从棋盘挪开,委屈巴巴的对视道:“可你不是说还有禁手吗?”
“禁手?甚么禁手?我开始不是说这是无禁手局吗?”秦萧老脸一红,死皮赖脸的将棋盘一扫,嚷道:“好!下盘开始禁手。”
弈无言以对的呆看着他,正要无奈的老老实实接受安排时,朝着大门方向的眼神蓦地一亮,脸色遽然变红道:“妤出来了!”
“你看看你!真给我丢脸!”秦萧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这才循着目光看去,只见妤站在府门前东张西望的似乎正在找着什么。
秦萧站起来朝那个放心挥了挥手示意位置,再瞅一眼还处在发呆和害羞中的弈,不由暗叹:这看到妤,怎么就连脑子都丢了?
妤发现了他俩,扭着小蛮腰踩着小步快速过来。
两侧的御者看到她活泼可爱又美貌的青春气息,纷纷向她吹出了哨音。
饶是妤还算大胆泼辣,依旧被弄了个玉面羞红,又不甘示弱的立刻回瞪过去,结果自然引来更热烈的戏弄。
弈捏紧拳头,一副公牛发情的模样蠢蠢欲动。
秦萧倒要比他好上许多,毕竟昨日早见识过城内的风气,知道众人并无恶意,纯碎是表达对她的欣赏罢了,虽然方式可能差强人意。
妤穿过长长的注目礼巷道,心有余悸的拍着胸脯道:“萧,主人召你入内。”
“我?”
“对啊!”
“你没弄错罢?纨绔间的事,与奴隶何干?”秦萧夸张的瞧着她,脸上写满了质疑。
妤噗嗤一笑,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哪有你这样说人家的,他们都是安国有名的公子,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纨绔,以后可不能乱说,小心徒添麻烦。”
秦萧不以为意的应下,追问道:“主上真的找我?找我甚么事?”
“不管有事没事,难道主人找你,你不都应该立刻前去?”这小妮子倒是牙尖嘴利又口风极紧,让他的意图顿时落了个空,只得无奈的将手朝马车一请:“那就走罢!”
妤愕然相看:“这是作甚?”
秦萧将头望向天空微一示意,没好气道:“你没看日头过去了吗?我要将马车停到那边。”
妤循着目光仰面望望天空,再看看他,又瞧瞧身后,蓦地醒悟到什么般的脸色一红,没再拒绝的钻进马车。
秦萧走过去把缰绳解下递到弈的手中,将他手心一合,轻拍掌背语重心长的道:“趁着这段路好好想想练练罢,争取早点接过我老司机的荣誉称号。”
弈满头雾水的赶着马车,穿过巷道。
随着妤踏进烟雨阁,没了高墙的阻隔,秦萧终于有幸一览这个园林的内部面貌,不由暗暗咋舌。
整个园林依势而建,充分利用了雍都多水的特点,再加上难得的地势落差,园林内假山瀑布应有尽有,楼台水榭蜿蜒连接,花草树木争相斗艳,微风阵阵心旷神怡……
两人穿过曲径通幽的小径,拂起垂在眼前的花枝树木,远处碧绿如一方美玉的人工湖泊豁然出现眼前,风拂碧水,波光粼粼,淡淡生烟,一道长长的廊桥从岸边连接到湖心小岛的阁楼。
秦萧心知这才是整个园林的精髓,而顿足看着眼前的景象更加明白,“烟雨阁,烟雨阁”,当真是名副其实。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油然神往的一阵感慨,叹道:“可惜啰!被一帮子纨绔给暴殄天物!”
正陷入在他前一句话震惊中的妤闻言顿时大觉扫兴,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两人踏上长桥。
忽然阵阵弦音从阁楼内隐约传来,其悠扬而断断续续的难窥全貌处,让人更是忍不住的心痒难耐,连忙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曲音声声入耳,并伴随仿若天籁的歌喉: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秦萧停下脚步。
诗经的词总是重复,其本意就在于渲染气氛、加深印象,增强音乐性和节奏感,叠唱的最终目的就是让意义相同的词变得前后呼应,表现出一种回环往复的强烈感情,古人总感叹百转千回又或绕梁三日,就是源自于此的感受。
因此叠唱处理得好,自然就会引起共鸣,反之,则只会让人觉得枯燥乏味,所以诗经的词,最是考验一个人的谱曲和唱功。
而此刻传入耳内的歌声无疑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无论启、承、切、换,还是音、曲、吐字,都妙到毫巅,拿捏至恰到好处。
当她唱到“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的时候,秦萧脑中迅速泛起一副美丽的图画,那是邙山共处一夜后的早上,女子一副气咻咻的神情,却又踩着轻盈的步伐,她跳着石墩,跳着石墩,却忽然站在在那里,宛若站在水中央,并回过头来……
漫天飞舞的芦苇花絮充斥着整个天地,可又像是只萦绕着她,将她朦胧到似乎只是活在梦里的仙子,可望而不可即。
如云似水的歌声缥缈优美的声声传来,却又若断若续,还实还虚,反复的颂唱如波浪般起伏不断,一次又一次的将情绪推到极致,将人勾留在这种凄婉缠绵的气氛里再也走不出去。
能够让人陷入无穷想象并引起强烈共鸣的音乐就是好音乐,秦萧知道她成功了,看向妤道:“这是主上的歌声罢?”
范嫣然演奏一曲,大厅内寂然无声。
“啪啪啪……”
良久,安洛始难以置信的抚掌叹道:“彩啊!今日听嫣然一曲,我才知过去两月所听的演奏不过是呕哑之音,可笑我竟还为之痴迷,乐此不彼,呵,不知嫣然此曲可有作谱,又可否借我抄录下来,也好拿回去羞一下那些乐师。”
等在阁楼外的秦萧听得暗暗咋舌不已,这人谁啊?怎地舔起来时,竟比我都更不要脸!
范嫣然也对这种恭维感到极难应付,幸好妤此时步了进来,替她解围道:禀洛公子,人已带到。
秦萧踏入阁内,迅速吸引了众人目光,其中尤以女子的眼神最为热烈。
有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他也是落魄不堪走在邙山路途就被美妇看上的男子,再经过这月余的各种生死熏陶,养成了另一种文弱书生所不具备的气质,更加上渐渐壮硕的身材,配以锦衣华服,自有一股不凡气势。
范嫣然瞧着众人炽热的目光,忽然有种自家宝贝被旁人盯上的不满。
而看似恭眉顺目,实则眼神滴溜的秦萧移步上前,趁着施礼的间隙正要将整个形势瞧个仔细,忽然一声厉喝已经传来:
“好胆!见了我等竟不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