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福在沈行之伸手拿匣子时,猛地一抬手,把匣子抬高,故意逗沈行之蹦蹦跳跳。
沈行之刚开始还能强撑着绷着小脸无动于衷,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踮起脚抢走了匣子,被迫做出了符合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
柳福很满意,帮忙清掉屋顶和院落的雪后就离开了。
沈行之打开匣子,里面装着一株一阶中品灵药——星元草。
星元草能够提升灵体星元的品质,这是整个修仙界都知道的常识。星元草千金难买,哪怕只是一阶的星元草,也是可遇不可求,讲究一个机缘。
用星元草洗髓伐骨的过程非常痛苦,能将人活生生疼死,每多用一次星元草,疼痛还会成倍叠加,因为过多使用星元草而撑不过去以致身死道消的修士大有人在。
即便熬过了疼痛,也不一定能洗髓成功,这与修炼心法的品阶和星元草本身的品质都有关系。
沈行之上辈子也不是一开始就有五星上上乘的资质的,那会儿的他拥有强健的体魄加上已经修炼过一段日子,忍一忍也就撑过去了,但是现在这副拥有先天心疾的身体,不是他意志力强就可以熬过去的。
最近空气中的冰灵因子越发浓郁了,往坏处想这是在头上悬了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的刀,要人命的很,但若往好处想呢?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现在,他的灵体星元都是冰属性,可以借助空气中浓郁的冰灵因子一举洗髓成功!就是有点乱来罢了。
不管往哪个方向想,留给自己的时间都不多。
沈行之拿起星元草,狠狠心朝嘴里塞去!把自己扒光坐进装着热水的浴桶里。
痛!!!
无边的痛楚将他淹没,脑海里只剩下一片血色。
沈行之默念初元心法引导药气在体内游走,双手紧紧抠抓着浴桶边缘,死死苦撑,下嘴唇都咬破血了,脸色青白吓人,随时能厥过去。
没一会儿桶里清澈的水就变污浊了,还散发着难闻的气味,黑糊糊的,很恶心。这些都是从沈行之身体里排出来的杂质。
不知过了多久,药效过去,疼痛终于消失。沈行之身子一软差点滑进脏污的水里去,连忙抓住浴桶边沿艰难地爬出来换到了旁边干净的热水桶里。
一连换了好几桶热水沈行之才洗干净身上脏臭的污垢,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睁开的双眼中似有光华流转:“成了。”
沈行之舒了一口气,然后就被屋里的怪味呛到了。
这屋里的气味实在是太难闻,一时半会儿的根本散不干净。沈行之穿好衣服,换了间房,盘腿坐到蒲团上,收敛心神,趁热打铁的修炼初元心法进行引气入体。
初元心法是天阶极品功法,以沈行之现在的资质修习起来有点难度,但是他悟性高,且有过一世修炼的经验,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成功引气入体,一脚跨进了仙门!
从此脱离轮回,跳出大道,仙途浩渺,任尔驰骋!为仙为魔,皆在一念之间。
沈行之笑望着自己小小的双手,手指掐诀,但烂熟于心的法诀却怎么也结不成印!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他换了好几个法诀尝试,也始终结不成印。饶是习惯了冷静自持的沈行之也难免有些暴躁,比起上辈子来倒是活泼了不少。
沈行之心里清楚,结不成印的原因其实很简单:这副小小的身体只有记忆是属于自己的,肉身甚至是神魂都是原主的!依葫芦画瓢自然无法结成法印。
他就像是个鸠占鹊巢的棒槌,虽然格格不入,但又十分契合,只是记忆和身体的契合度还不够高。
简单来说就是,若想要恢复修为,一切就都得重头再来。
但,神魂都灰飞烟灭了,自己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上辈子临死前的那些事儿……都是些破事,现在的自己就是个法士初期境的小小修士,连无间域都出不了,更遑论把手伸到仙界去。
沈行之百思不得其解,在蒲团上枯坐了一夜,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无间域没有昼夜的区别,但时间的流逝是实实在在的,流速与九州大陆一样,因而会用夜光石人为制造出白天,假装九幽也有白天。
窗外落雪无声,鹅毛般的大雪很快就掩去了地上的所有痕迹。
沈行之刚到无间域的各种不习惯都已经消失了,他熟悉了暗沉的街道,恶劣的环境,也习惯了一望无尽的夜色以及夜光石惨白的微光。
能适应的这么快,固然有他本身的原因,但原主身体保留的对无间域的记忆和熟悉才是最大的功臣。
然而这位功臣也带来了大麻烦。
沈行之扯起衣袖看向了双手手腕上那一圈细小的黑色玄奥文字。这东西是在他引气入体成功后冒出来的,似乎是九幽修士的身份证明,以前曾经见到过。
但是,饶是他见多识广,博闻强识,也无从得知这东西的来历。
它就像是这永夜之地的一道枷锁,封禁着不为人知的罪恶。
沈行之此时才深刻的认识到,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搅弄天下风云的仙王沈行之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被困在方寸之地手无缚鸡之力拥有先天心疾的十岁男孩。
虽然要在手无缚鸡之力这个形容上打个问号,但不可否认的是,如今的自己,非常非常弱。
“九幽……无间域……”
九幽以前就不比九州大陆繁华,十分缺乏修炼资源,更何况处于最底层的无间域,如今……沈行之啊沈行之,你当年为了泄愤一而再的打压九幽,可有想过自己会有今日?
沈行之扯起嘴角,苦笑一声,不敢往深了想,怕自己郁闷死。
最近几日街上随处可见幽铁骑,为了防止发生雪灾而奔忙着。沈行之看见有的幽铁骑不讲道理随意践踏人命,也看见有的幽铁骑会好心把吃食分给小叫花子。
九幽修士的道,徘徊在正魔之道中间,走的是杀伐仙途,奉行强者为尊。弱者命如蝼蚁,在这里是没有说话的份的。
沈行之小胳膊小短腿,就关在屋中修炼,省得惹一身是非,因为这副小身板实在是折腾不起。
没过几日,柳福乐呵呵的登门了:“瑾文,文书下来了,准了你矿工的差事,三日后到矿场报到,大雪封路,估计你明儿就得出发。”
沈行之笑笑,应了声好,却见柳福有些欲言又止。
“柳叔,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你去矿上了,婉婉怎么办?”
“一并带去矿场啊。”
“矿上条件艰苦不说,你哪来的时间照顾她?”
沈行之愣了下,罕见的拧了拧眉:“是我思虑不周了。柳叔可有解决之法?”
柳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只好应道:“你婶子很喜欢小孩子,你去矿上的时候,就让婉婉去给她做个伴,怎么样?”
沈行之沉默了很久。
柳福莫名有些局促不安:“你要是不愿意……”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行之打断了:“没有,柳婶人很好,婉婉有她照顾,我很放心。”
他就是心里有阴影,过不去那道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