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的伤的确有些严重，要有二两银子才给治。第九区这么个破穷的地方，二两银子足够一家人生活一年了。
原身是个小傻子，身上只有二文钱，事关身家性命，容不得沈行之继续装傻等着柳福来替他出这银子。死过一回之后沈行之才彻底看明白，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人心。
“柳叔。”许是傻小孩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原因，声音有点沙哑。
柳福正琢磨上哪儿先去弄二两银子过来，忽然听到这一声柳叔，又惊又喜，“阿傻，你会认人了？”
一旁的大夫忽然说：“脑袋开了瓢，灵智开了窍，这傻小子是因祸得福啊。”
沈行之就等这一句话呢，等大夫说完，就把放在篓子里的小金矿石翻找一块出来递给大夫，“治伤，疼。”
大夫笑眯了眼，伸手就要去接金矿石，却被柳福一把抢走，“大夫，这块矿石的含金量怎么也值五两银子，您可不能欺负阿傻不识货，他是个苦命人。”
既然被点破了，大夫也不好意思再伸手，麻利地处理好了沈行之脑袋上的伤。那块小金矿石除去看病买药的钱，医馆还倒找了二两银子和三百文钱。
“柳叔，谢谢您。”出了医馆，沈行之假装呆呆的瞧着柳福，拿出一两银子给他。
“阿傻，你这是干什么？快收起来。”
“柳叔，这些年谢谢您的照拂，这是阿傻的心意，您就收下吧。”
虽然没有记忆，但从两人短暂的相处中，沈行之能看出柳福对原身这傻小孩儿颇多照顾，自己占用了阿傻的身体，自然得替阿傻报报恩。
柳福推辞一番，到底说不过沈行之，又见他执意如此，就收下了这一两银子。
“阿傻，你这终于开了窍，不傻了，以后可得好生照顾妹妹。”
沈行之心头一跳，久违的紧张感觉席卷全身，声音都颤抖了：“我、我有个妹妹？”
“得，柳叔还是把你送到家后再离开吧。”
看到那所谓的家，沈行之脚下打了个晃，差点没把自己绊倒。再三向柳福确认那比狗窝大一点的泥巴小房子就是原身的家后，沈行之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合适了。
躲在“狗窝”里的小丫头似乎认出了原身的声音，探出脑袋，叫了声哥哥。声音清清脆脆，软软糯糯，含着单纯的高兴。
沈行之心尖一颤，低头看向那脏兮兮干巴巴只到自己腿弯的小丫头。小丫头的笑容很明亮，眼睛很澄澈，像极了上辈子自己的妹妹婉婉。
“哥哥，你怎么哭了？”小丫头抓着他的裤脚委屈巴巴地问，大眼睛瞬间蓄满了泪花。
“哥哥是想你了。”
沈行之胡乱抹去脸上的眼泪，弯腰把小丫头抱起来，笑着抹去她眼中的泪水。这小小的、软软的、稍不注意就会逝去的脆弱生命，他今生一定要保护好！
上辈子妹妹被魔修所杀，那是沈行之心里永远的恨，亦是解不开的心结，即便最后了却前尘往事飞升仙界，他也与魔仙不死不休，一生都活在仇恨里，而九幽便是他报复魔界的最大牺牲品。
死过一次之后，旧的仇恨淡了，伤痛变深了；新的仇恨深了，伤痛反而淡了。
那时的沈行之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小的婉婉惨死魔修手中，现在的他同样还没有步入仙途，但是绝对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刚醒来的那会儿沈行之其实有点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他已经有一世只为仇恨而活着了，不想重活一次还是这样子。
现在知道上天给他赐了个妹妹，漂泊不定无所留念的心便有了归处。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他心里便开始有了思量。
如今这副身体资质实在太差，灵体星元才一星下下等，都不够迈过修仙的门槛的，想要修炼几乎是痴心妄想，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若想恢复到上辈子那样五星上上乘的资质和修为，首先就得改善灵体星元，至少将品级提升一级，让自己能够引气入体开始修炼，否则一切都是白想。
沈行之最不缺的便是功法。想当年为了复仇，他算计了多少仙宗魔门，又坐收了多少次的渔翁之利。虽然那些功法的手抄本已经被沌阳火全数烧毁，但是喜欢猎奇的沈行之早已经将它们复刻到了脑海里。
他现在就缺灵石和灵药，无间域的灵气实在太匮乏了，纯粹靠吸收这儿的天地灵气还不知道要修炼到什么时候去，非得依靠灵石不可。
而灵气匮乏的地方是孕养不出几株灵药来的，好在无间域矿藏多，极大可能不缺灵石。但……
都不是他的。
原身骨龄刚满九岁，不到十岁所以矿上不收，只能去废弃的矿洞捡漏好挣钱养家糊口，若没有柳福的接济，原身早就饿死荒野，根本撑不到沈行之李代桃僵。
沈行之想，现在一穷二白没关系，去挣就好了，但，若不是大夫之前提了一嘴，他万万没想到，原身竟有先天心疾！这就意味着随时一个不小心，他就能把自己折腾挂！
前途多艰啊。
“阿傻啊，叔要趁着刚入冬妖兽还未躲起来再去狩一次猎，不然这个冬天就难过了。你把银钱藏好，免得有人与你为难，你照顾好自己和妹妹，叔走了。”
已经入冬了？空气如此燥热，分明是夏天才对，而且天极渊那一战发生的时节也是在夏天……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沈行之目送柳福离去，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副大雪压垮屋顶的画面，心里顿时惊骇了下，那被大雪压垮屋顶的房子，就在他“家”对面！
那雪的厚度，真不是开玩笑的。只看眼前的气候，谁能想到不久之后会在第九区降下大暴雪。
这可真是……
沈行之赶紧收拾了下“家”里还能用的东西，一边拼凑着记忆里零碎的街道片段，一边牵着妹妹寻去了客栈。
第九区的人大概都认识原主，客栈小二一见沈行之进门就一脸嫌弃的把他往外赶。
“小叫花子一边去……哟？”当看到沈行之拿在手里的几文钱，小二脸上又习惯性地挂上谄媚的笑容，伸手过来竟是想抢钱！
“！！！”沈行之从小到大还未见过如此嘴脸之人！又何尝被这样对待过！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客栈小二伸手过来哪里只是想抢钱，还恶狠狠地推了自己一把！
即便沈行之反应及时，也空有一身身法而无修为不能完全卸掉那推力，还是摔到了地上！
“哇……哥哥……”小丫头哪见过这阵仗，哭的无助又可怜。
“不哭不哭，婉婉不哭……”沈行之把小丫头抱在怀里哄，心一阵一阵的疼，估计是刚那一摔摔发病了，后脑勺也抽抽的疼。
“傻了吧唧的脏叫花子，呸！滚远点！”小二掂着抢来的那几文钱回了客栈。
沈行之死死地盯着小二的背影，心中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温柔和善全消失了个干净。
他闭了闭眼，睁开，不再用一双呆傻和不谙世事的眼看这个世界，平静的眼神中透着看穿一切的睿智。
那沉稳中敛着锋锐，锋锐中藏着邪痞。
这是属于曾经叱咤风云的沈行之的眼神，不是原身这个落魄小叫花子的。
“哥哥……”小丫头抽抽噎噎的，让人心疼。
沈行之忍耐着身体的不适站起来，牵着婉婉的手离开客栈门口，路上遇见好几个吃食摊，不等他靠近就作势要打他，将他赶走。
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婉婉眼眶红红，委屈的随时能掉眼泪。
沈行之心若明镜，不起波澜，但却有些茫然。
“阿傻，阿傻…来来来……”小巷拐口一位老伯朝沈行之招了招手，用叶子装了两个热乎乎的肉包子悄悄递过来。
这老伯面相是个功德深厚的，沈行之想给包子钱，老伯没收，推着车走远。
就快要下大雪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降温，沈行之无处可去，牵着婉婉磨磨蹭蹭跟着老伯。
老伯见沈行之一直跟到自己家也没说什么，院门打开后就没再关上。沈行之深吸一口气，牵着婉婉走了进去……
无间域落第一场雪的时候，沈行之正帮老伯一起腌腊肉。
“下雪了……”老伯摸着雪白的胡须瞧着在夜光石的照耀下莹莹反射着微光的雪花，眼神悠远，“听说阳光下的雪花极美，老朽是看不到了，瑾文吶，日后你一定要走出第九区，走出无间域，去外面看看咳咳……”
无间域的外面还是永夜。除非能够走出九幽。
沈行之轻轻拍着老伯的背帮他顺气，不动声色的探了下脉搏，老人家的身体越发枯朽了，若放任不管，就会顺应天地法则，老死而进入轮回。
换作以前，沈行之是肯定不会管这等小事的，凡人入轮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因为沈行之的心里，只有利用和复仇。
但是，他现在是沈瑾文。
有恩必报，是沈瑾文的原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