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衿有些意外地看着四周,白茫茫一片。
四周如云海翻腾的山巅之景,此刻虽然大雾笼罩,看不清远处的景象,不过那些云雾中传递而来的熟悉感觉还是让黄子衿瞬间明白过来,这里不是别处,正是自己的识海之中!
那些云雾不是别的,正是她自己的真元!
当初破境入三才、道心初现之时,她的神识曾经来过识海之中,只是当时此地还是一片清明,代表了真元的那些云雾更没有现在这么浓厚。
看着此情此景,黄子衿不禁吓了一跳,这片云雾的数量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这段时日以来自己忙着看书备考,也没有勤于修行啊,按理来说体内真元数量没有倒退就算是不错了,根本不可能突然暴涨到这个程度才是!
心头念起,黄子衿忙低头去寻,脚下灵台方寸之地被烟雾笼罩着,此刻膝盖以下全是真元化作的云雾。随着黄子衿一念而起,脚下云雾朝着四周如落潮般散去,显现而出了真实的场景。
灵台中央,生着一颗碧绿幼苗,幼苗脚下,有一汪汩汩流淌的清澈泉眼,清泉流响,泉水溢满了灵台方寸之地,如瀑布一般从灵台四边向着四周的识海涌去,细水长流,每一滴泉水落入识海,便化作了饱满的真元雾气,汇聚在那片云海之中。
“果然是你搞的鬼……”黄子衿走到那棵幼苗身旁,看着代表了自己道心的这棵小树苗,一时无言。
眼前的幼苗和上次所见倒是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那汪泉眼看着似乎变大了一些,黄子衿记得上次看还只有茶杯口那么大,这次来看,这泉眼已经有水桶粗细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黄子衿的神识,那棵小树苗无风轻摆,朝着黄子衿的方向微微一点,如少女弯腰做了盈盈一福,端庄典雅又满含俏皮。
黄子衿见状,对着小树苗点头弯腰还礼,然后屏息凝神等了半晌,良久不见树苗有反应,于是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啥情况呀?”
“小苗?”
“小树?”
“小树苗……我咋来这儿了呢?”
自言自语了许久,黄子衿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是问不出啥了……
正这么想着,黄子衿低下头,想要去看看那汪泉眼,眼角余光扫过,她突然眼前一亮。
泉眼之中,映照出的并不是她的身影,而是一片诡异的赤色景象。
凝神看去,只见泉水的倒影中,大片大片的血色画面飞速切换,看得黄子衿眼花缭乱,心头生出不祥的预感。
画面飞转,黄子衿渐渐瞧出了那些血色的画面,和当初她被困于海州大厦时的血色雾气一模一样,不是别的,正是那化血魔功!
这是……道心示警?
黄子衿眉心紧皱,仔细端详着泉眼倒影中每个一闪而过的画面,期盼着从中能够看出些许端倪。
被鲜血浸透的城市、大楼、街道、巷陌……
画面终于停了下来,最终定格在一座血染的大楼之上。
黄子衿瞪大了眼睛——那座大楼不是别处,正是他们考试所在的教学楼!
……
睁开眼睛,黄子衿眼前是教学楼的仰视角度。
还好,是正常的教学楼,不是道心映照而出的血色大楼。
黄子衿愣了几秒钟,才听见身旁顾之鱼的声音:“你怎么样?”
“没事……”黄子衿转过头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我……”
正说着,她忽地瞧见了顾之鱼身旁的江恬。
江恬见黄子衿醒来,笑道:“黄师妹醒了?”
看着眼前袅袅婷婷站着的女人,黄子衿疑惑地点了点头。
“醒了就好。”江恬笑了笑,也不多问什么,只是转过头朝着顾之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转身离去了。
“她是谁啊?”黄子衿看着那婀娜至极的背影,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顾之鱼嗫嚅一声,偏过头去,低声道:“我也不认识……是个路过的热心师姐,刚才见你突然入定了,她便好心在一旁看顾着……”
“哦……哎呀,那还没好好谢谢她……”黄子衿应了一声,心绪还沉浸在适才道心所见的诡异血色画面之中,此刻望着眼前的教学楼,心中不由得满是忧虑,“我刚才……好像于道心之中,看见了一些怪异的景象……”
将所见和顾之鱼说了,顾之鱼听得眉头紧锁:“道心示警也不是你这样的啊……我们修行者的道心示警,顶多也就是有个模糊的预感,就算是九宫境的大能在繁琐的推算预演之下,也只能将未来情景模糊地映照在道心之中……”
“而且你所说的……道心映照而出的画面……”顾之鱼困惑地说道,“那只有在道心初现之时,才能见到这样的画面啊……你这道心初现竟然还能有两次?太奇怪了吧……啊,对了!”
顾之鱼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说的,你识海中的真元数量暴增,那你现在感受一下呢?”
黄子衿闭目内视,腹内丹田、脑中紫府、心脏灵台三大关窍一一在眼前展现,所见之处,心脏灵台外环绕的那片识海之中,真元数量似乎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没有变化的样子……”
“那就是了,既然真元数量没有变化,那就是你搞错了!”顾之鱼下了结论。
“好吧,我也觉得蛮奇怪的……”黄子衿揉了揉脑袋,不确定地问道:“是不是最近复习考试,我有些太累了?以致于出现幻觉了?”
两人正说着,忽听一声喇叭声响。
小白开了过来,前后车门自动打开。
“上车。”
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两女回头看去,只见陈玄背着包,正缓缓走来。
……
江恬施施然地向着休息室方向走去。
刚走到几步,忽见一男子手摇折扇而来,看到自己便朗声笑道:“这不是江师妹吗?”
“颜师兄。”江恬嘻嘻一笑,“这两天都见不到你人,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呢!”
颜秋文洒然一笑,道:“我这人喜静,这两天闲来无事,便寻了处僻静的房间清修。”
谈笑之间,颜秋文转了个折,向着休息室而去:“恰逢昨日机缘来临,有所感悟,便闭关了一日一夜,应该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安逸得很,能有什么事呢?”江恬笑嘻嘻地说道,“那血魔估摸着是离开海州了,连个影子都看不着,这两天我们都快无聊死了。”
两人说着同向休息室走去。
“那就好,要是因为我闭关的这段时间,而耽搁了大事,那就不好了。”颜秋文哈哈笑着,当先走向了休息室。
江恬跟在后面,忽地发觉颜秋文身后衣衫有些微的雨水打湿的痕迹。
“呃?”江恬心中有些奇怪,以颜秋文的修为,就算把他丢在江河里,他都有办法避水而行才是,怎么会被雨水打湿的?
“怕是修为也不过如此?”江恬心中哼了一声,暗道:“要是换做那颗七杀星,就绝对不会有这种纰漏,贪狼颜秋文啊,你还是比不过李师兄的!”
颜秋文走在前方,摇着折扇的手极力压制着颤抖,不露声色地一路和江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眼神却始终盯着教学楼楼顶的方向。
“说起来,那位黄子衿黄师妹。”颜秋文忽然对着江恬说道,“刚才我看到江师妹和她在一起,哦,还有顾之鱼顾师妹。”
江恬道:“是啊。颜师兄看到我们了?”
“……刚好下楼的时候瞥见了,就看到刚才你从她们身边离开。”
江恬掩嘴笑了笑:“哦,颜师兄怎么突然说起黄子衿了?难道是对那位黄师妹也动了心思?”
“江师妹说笑了,近来谁不知道黄师妹一颗芳心早就许给那陈玄了。”颜秋文仰天打个哈哈,折扇一合,道:“就是听闻黄师妹是天生震坎之体,江师妹你刚才和她在一起,有没有看看她这震坎之体……是否,有什么特殊之处?”
“特殊之处?能有什么特殊之处?震坎之体虽然少见,可修行界谁人不知她的妈妈,也就是我的楼师叔乃是天生震雷之身,而她的爸爸,黄师叔乃是天生坎水之体。”江恬说道,“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修行天赋,黄师妹的天资可以说是千百年难得一见,不过要说真要有什么特殊之处……修行界从不缺天赋异禀的天才,大道之路上更多的变数乃是机缘气运,有些人根骨血脉天赋再好,可是缺了机缘气运,照样在修行路上半道夭折啊。”
江恬叽叽喳喳说了一堆,颜秋文在一旁听得默默点头。
“是啊,震坎之体,说罕见也罕见,可确实也没有什么太过让人惊叹之处……”颜秋文舔了舔唇,将喉头间翻涌上来的甜腻血腥气强咽下去,隐在暗处的眼神中布满杀意,心中暗暗惊诧:“可是寻常的震坎之体,怎么可能破掉我的贪狼铃!”
……
此刻,位于教学大楼楼顶的一座僻静办公室中,陈凯豪沉默地静坐在黑暗的房间角落里,被血色布满的左眼眼瞳在一片黑暗中闪着妖异的红芒。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血色光芒之中,血魔的声音在心底传来,“竟然敢待在这里!也不怕那些修行者发现!”
陈凯豪嘴角噙着冷笑,想着颜秋文说的,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他才待在了这栋教学楼里。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血魔印带来的嗜血杀戮欲望也在这一天一夜里缓慢膨胀发酵。在他面前的房间中央,一个用鲜血画就的血魔印法阵早已成型,只待献上血尸祭品,便可以发动。
血魔沉默了片刻,道:“你等在这里,如何完成任务?必须找来合适的祭品,在限期内发动法阵!”
“放心,不会延误时间的。”陈凯豪冷漠地回答着,心中想着,颜秋文说了,血尸祭品由颜秋文来搞定,他只需要在这里等着便可以了。
“陈凯豪!你不要给我搞什么花招!”血魔的声音显现出一丝不耐,“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切断和我的联系的,但是……”
“呵,闭嘴。”陈凯豪冷笑一声,不等血魔说完,“我自有办法,你别事事都来指挥我!你最好别一直联系我,你也知道这栋楼里现在汇聚着多少修行者!频繁联系,难保不被那些老家伙发现!”
血魔的声音沉默了片刻,道:“希望如此!”
左眼中的血色光芒顿时黯淡下来,血魔暂时切断了与他的联系。
安静下来的陈凯豪,望向了血魔印法阵中央的那个极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的小小铃铛。
这小铃铛……陈凯豪看着这枚被颜秋文称作贪狼铃的小物件,诡异地冷笑一声。
这小铃铛确实好用,有它在,这间房间的气息完全被遮蔽住了。
只不过……想着先前片刻,这个小铃铛突然叮铃铃得响作一团,似乎是被什么力量干扰了一般,完全失去了作用……
“怎么可能!”
当时,颜秋文突然出现在室外走廊,盯着教室中的自己震惊不已。
陈凯豪想要起身出去,却被颜秋文阴沉着脸挥手拦下。
看着颜秋文在风雨的走廊中站了许久,似乎是在寻找影响贪狼铃的根源所在?
所幸贪狼铃只是响了片刻,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无所谓……
对于这些事情,陈凯豪都无所谓。
血魔要他做的事,颜秋文要他做的事,他都漠不关心。
哪怕要杀人,杀死很多人,那杀便是了,有什么关系?
只要自己不被发现就好。
只要自己活着就好。
“对。”陈凯豪喃喃道,“我要活着,哪怕成了魔,也要活下去!”
陈凯豪张了张嘴,眼神如死灰一般。
虽然此刻暂时切断了与血魔的联系,可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道心已入魔,再也回不去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毁掉那个男人,如果不是他,自己根本不可能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本是天之骄子,是东离剑宗这一辈最有天赋的弟子之一,拥有着未来无限的可能性……可这一切都因为那个男人,因为陈玄的出现而被打破了。
是他引来了血魔,如果不是他,血魔不会出现,自己也不会因此而中了血魔印。
更为关键的是,陈玄抢走了顾师妹!
如果没有你,顾师妹肯定是我的!
陈凯豪想到这里,死气沉沉的眼眸中骤然泛起精光。
都是你,陈玄!你如果没有出现,我的人生不会有这种变故,顾师妹也终将被我所感动,到时候我央求师门出面去向缥缈宫提亲,顾师妹怎么可能不答应我?
“陈玄!”陈凯豪一咬牙,心中杀戮之意顿时涌现!
“我要亲手杀了陈玄!不!我不光要杀了他,还要彻底毁了他!光是杀了他怎么能够?”陈凯豪左眼微眯,“杀了他,杀了这里的所有人!包括血魔和颜秋文!只留下顾师妹和我,这样就没人知道我入魔的事了!”
……
大雨倾盆,海州市的交通已经有了瘫痪的趋势。
这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雨,让这座现代化都市的排水系统经历了巨大的考验,此刻的海州市,已经快要变成一个地上沼泽,高架桥上,行驶的汽车拥挤不堪,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车上,陈玄默默地坐在驾驶室中,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心中计算着什么难题一般,一言不发。
不光是他,黄子衿也眉头紧锁,沉默地坐在副驾的位置上;顾之鱼在后座上,回想着白天发生的那些事情,心底里想着南宫恨叮嘱自己的任务,抿了抿嘴唇。
就连小白都很罕见地没有说话,车载电脑屏幕上光芒一闪一闪的,似乎一个满怀心事的少年。
车内的气氛有些诡异。
“啊……不该走高架的……”小白忽然嘀咕了一声,车上的三人抬头看向窗外,此刻他们已经陷在了高架桥茫茫多的车流之中,进退不得了。
“等着好了。”陈玄微微皱眉。
这一等便等到了天黑,高架桥上的车流总算是疏通了许多。
也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豹子打来的。”小白说道,“要接通吗?”
“接。”
“老板!”豹子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迟疑。
陈玄道:“说,什么事。”
“老板,是这样的……”豹子顿了顿,道:“咱们的那批货,被人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