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孩子,打开门。”
听见此话的我手一顿,身体靠在发声的那面墙壁,耳朵贴于墙面说。“啊?什么?”,话刚出口,蓦地墙壁翻个,有只手直接把我拉了进去,“搞什么……”剩下的话淹没于鼻尖的异香。
果然人就是不能轻易立FLAG,不然什么时候收都不知道。
事实上一开始只是我被来往的人给挤走了而已。纵使戴安娜抓得再牢再用力,奈何我身量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一群腿给挤跑了。这倒没什么,如果没有特殊原因的话我挺记路的,所以我是可以一个人找到玛尔塔他们。但来往的人真的太多了,避免再被撞得晕头转向彻底找不到路我一直摸索着墙壁往前走,却在此时听到墙壁后低沉的声音。
那个声音无端的在吸引我。
在我伸出罪恶的手以前,我就被拽进房间里了,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我已全数澄清,比我的口袋都要干净。”,我端坐在椅子上不敢乱动半分,即便并没有绑上什么限制我活动的东西,“所以我真的只是路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而我面前是个白色长发白皮肤的……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人。皮肤苍白得可怕,头发白得发灰,他特别瘦,我甚至可以隔着那层衣料看到些他肋骨的轮廓。至于墙壁的声音我没仔细听,只莫约记得那个人声音很沉稳却不至沙哑,挺正常的声线。直到现在,拥有正常声线的大概不是正常人。
对面的人笑了,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倒不赖我敏感。目前我知道我现在中了致幻剂,看看手腕的针孔似乎下量挺猛的,我现在还活着真了不起。理智剩余很少,真的很少很少,头很疼,呼吸开始有些困难,应该先昏迷再惊醒的后遗症。再加上房间昏暗,几乎少有见光,何况我没能感觉到任何人的存在。而就在此时,此时突然出现一个白衣白发看不出来性别的人在眼前,我只是理智地陈述我能说的部分已经是相当理智了。
记住,我怕鬼。
那人抬头,头发被他尽数撩到身后,露出张消瘦的脸。乍一看见他,我忽地就放下心了,因为即便瘦但也能看出来是个美人。即使不是美人而是张没毁容的脸我也很能够接受,这至少证明了我面前是个活人,这件事实令我大松一口气。继而我呼吸都觉得困难,脖子被人钳住,无论怎样挣扎我也挣脱不出来。扼住我喉咙的那只手很瘦,皮包骨头,皮白的像纸,力气出乎意料地大,仿佛他只需要轻轻一握我就丧命于他手。
看来是我脖子太细了。
回去一定得多吃点饭,给吃胖到他两只手都掐不住。
说笑的。
睫毛和眉毛都是白的,他莫不是有白化病。正当我胡思乱想,他抬眼,淡粉色的虹膜更加肯定了我的想法,眼神却冷漠地像是在看只攀爬于地面每日忙碌却一无所获的蝼蚁。
为什么我感觉我在自降身份。
“你。”,他说,“你……”
他松手,我却没有死里逃生的侥幸。
那个人的眼神很奇怪,说空无一物,却又包含万物;说是目无焦点,,却像已览尽万千。“……希欧多尔。”,他离开了我,“是希欧多尔。”他重复了两遍这名字,应该就是属于他的了。
男的,我看见他的喉结了,尽管很小吧。
此时,我陷入沉默,并不想多言,哪怕蛮好奇的。
有点好奇当初的天之骄子怎么沦落到现在的磕掺模样。
“你不问?”,他说完后自嘲地笑出声,“还真是奇怪。”
兴许是吧。
我仍旧看着他。
在他扼住我的喉咙时,我看见了他胳膊上的针孔。
“自作聪明可不是好事。”
他倚靠墙壁而坐,一腿屈起,手臂轻放膝盖,脑袋抵墙望着我。
“不是致幻剂。”,他低头看自己的右手翻手,“是注入了雌性激素。”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呵。”,他低低地笑了,“你活在一个好时代。”
目光悲哀地落在手腕,目不转睛,我想他是在看针孔。至于这里会出现致幻剂的原因也很明显了,而且他的虹膜看起来不像是自然退化的。轻微的啜泣声使我回神,我张目看向他,好似距离遥远一般。希欧多尔的头埋在肘间,肩膀一耸一耸的,他发出的声响越来越大且夹着笑,与其说哭着笑,不如说在笑着哭。
“你……”
话没说完,他起身摸了摸脸,忽视因为呼吸不畅而引起的红脸,他整个人则比原先更凌厉和疯狂了几分。“活着可真难。”,希欧多尔道,“我只是想和正常人一样活着而已。”他轻声说,说着时在原地来回转圈。
“希欧多尔。”,我叫他,“你还记得你姓什么吗?”
天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
可真奏效了,他不在疯狂地绕着圈嘴里说着毫无意义的话,而是抬头探究地看向我,眼神干净得好似稚童。“什么?”他张口,艰难地动了动并不明显的喉结。
这……“你还记得什么?”我沉声问他。
“记得一个人。”,他说,“有着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黑色的……”紧接着他皱着眉。“黑色的……”,他重复着,情绪逐渐开始崩溃,“我,我不记得了……”
我大概知道他指的是谁了。
哎,也是可惜。我在心里暗暗地说,当年那么名声大噪的天才却沦落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不如史书上那句“因为食物误入气管窒息而死”来的爽快。
“别勉强自己。”,我轻声对他说,“记不起来就记不起来了。”
“不行。”,他坚决地咬牙否定我的提议,“那很重要,那是我活下来的唯一原因。”
也是见过这场面的人了,我正想说些什么,希欧多尔遽然直起身漠然地看向我。“见笑了。”,他冷漠地说,若不是脖颈的疼痛太过清晰否则我也会错认为刚才都是一场幻觉,“你是谁不重要,怎么进来的也不重要。”他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周围立刻变了一个样子,墙壁自主凸出一块扭曲成椅子供他坐下。
“重要的是。”,他看着我说道,“你此刻在这里。”
突然我生出不好的预感。
“逃出去。”,他说,“准确的来说,是帮我逃出去。”
斟酌再三,我对他说。“你确定吗。”,我好笑地问他,“你自己不就有足够的力量么?”这本就是实话,可没成想希欧多尔听见却噎了一下。
“这……”,他眼底略过一闪犹豫之色,“我不知道,我的记忆力有一片空白。”
“当然,你知道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他正色说,“知道这么多反而对你不好。”
语气傲慢的欠揍。
“那你出去后怎么解决生活问题。”,我抱胸问,“比如说,你的姓氏?”
最后那句话我问得小心翼翼,生怕他想不开撞上墙或拉着我一起撞,然他没有。“不知道。”,幸好只是语气不那么好,“别管那么多了,出去就好了。”他不耐烦地说着,我听出他话语里的无端烦躁。
“也不是不可以。”,我回答他的话,“容我提一句,该不售后。”
“好。”他点头。
门外没有守卫,我们出去还是很容易的,主要是希欧多尔整体就特别显眼。“你得换身衣服,亲爱的。”,我围着他走打量,“比如说把你除了脸和头发以外的地方都遮住了。”不然就太显眼了,放到外面就是具有层肌肉的骷髅架子。
“好。”他只是说。
根据几番询问得来的回答,我摸索到换衣间。换衣间当然不是共享的,也不可能没上锁。庆幸吧,曾经几番忘了带钥匙把自己反锁在外面的经验使我练就开锁的本领。经过一个小房间时里面漏出些许暧昧的声音,这使我跟快要摔倒似的跑到大衣柜前。后来两个衣柜都翻过了,保险起见,我把男装和女装都拿走三件,再快速趁其他人注意到我以前离开。
回到房间,希欧多尔看着我拿的衣服,无言。
怎么说……
后来我低头看了拿的衣服,发现因为我一时脑袋混乱所以拿的衣服只有一件大裙摆的女装达到了目的。见到这个,我顿时羞红了脸,不止由于拿错了衣服,还有回想起在换衣间偶然听到的那段令人想入非非的动静。希欧多尔只是奇怪地轻瞥我,二话不说拽起衣服的两个角往上扯。
我赶忙闭上眼。
别问我在干什么,谢谢。
“至于么。”,希欧多尔似乎笑了,“不就是听见了点声音了么。”
“当然至于了!这可是我第一次这么……”,我下意识地睁开双眼,正看到他在打理裙摆,“对不起,我的错。”
意识到这点我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他。
“没事。”,他拍了拍我的头,说,“你太小了。”
不是,我想反驳他。我才不是因为听到那些所以这样,毕竟我可是……
诶?我干了什么?
好吧,既然不记得那就是不重要的东西,没必要非得死乞白赖想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想出去?”,我察觉到语气和意思不对就换了个说法,“我是说,你……算了。”
预料到怎么说怎么不对劲后我干脆放弃了说明。
“我想知道我要知道的。”,他说,“即便那再痛苦,那也是我必须面对的。”
“人一般有两种活法,清楚地活在内心的混乱里和混乱地活在表面的平静里。”,他扣上胸口的最后一颗纽扣,“而我,就会选择前种。何况我知道那不只会成为我的选择,有人会始终和我站在同一条线上,纵然……”
眉宇间流露出难色。
“好了。”,我扯了扯他的裙角说,“我们可以走了么?”
“当然。”,希欧多尔说,“随时可以。”
彼时我敏锐地注意到个细节,于是拍了拍他的裙子,示意他弯下身来。讲真,看他在我面前弯腰我总有种他下一秒就跟麦秆似的折了的感觉。“请帮忙给我那衣服上的丝带,谢谢。”,我接过丝带爬到椅子上简单把希欧多尔的头发梳起来盘好,“这样就可以了。”我跳下椅子,踮脚努力勾到他的小指尖轻拍了上去。
“你这么熟练?”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熟练,记忆里,好像我经常这么给一个麻烦的人梳头。
那是谁来着?
想不起来了。
那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