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找玛尔塔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这么长时间,他们要在没发现我不在肯定就是故意的。对于我并不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事物,我能做到的就是在尽量不引起他们怀疑的同时离开这个混乱的地方。酒精,烟雾,和着药剂之间的碰撞;尖叫,枪声,与肉体轰然倒地的巨响。事实上,我并不是说我没经历过这些,但是每次真切感受到都能感觉到不舒服。
“你出去后怎么办呢?”,我对希欧多尔说,“我是说你的瘾……”
他看了看手臂的针孔,我也抬手瞧手腕的针眼。
话说我不会因此上瘾吧?应该不会,我对自己说,再说了,又不是没戒过。
等会,我是什么时候干过这等脑子少根弦的事?我怎么不记得有过。
但我就是觉得我经历过,甚至很熟悉那种要死要活好像上过刀山下过火海之后被抛进冰水里溜了一圈的滋味。
“这没瘾的。”,希欧多尔如此说,“这不会有瘾的。”
我看着他,脑海里突兀地生出荒诞的想法。
“你是什么时候……”,我顿了顿,“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希欧多尔回眸看我,眼神中是无语言比的酸楚。
行吧,我知道了。“抱歉。”,我说,“很抱歉重新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不,不会。”,他眨眼,“不会的。我只是去找……”
“找什么?”我这嘴啊。
“找……”,他怔住,缓慢地抱头蹲下,“找……”
预感到情况的变化,我扶住他的身体。“不要着急。”,我的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你……想不起来没关系,出去再想也没有任何关系的不是么。”很快,他在我的话语中渐渐被安抚下来。
或者根本没有。
他抬头,那眼神使我心头冷了半截。“我没事。”他说,准确来说是笑着,眼角还挂着因为生理疼痛而激出来的眼泪。
“你……”,我犹豫地问,“你确定?”
“我肯定。”,他面不改色地起身,动作极其利落,“我们得赶在住进我脑子里的‘那条该死且会说话的长虫’活动筋骨以前离开这里。”
对于我而言,离开是随时都可以的事情,这倒无所谓,而在此时最重要的是希欧多尔此时的身体与心理健康状况。“神啊。”,扶他起来的时候我仿佛能够触摸到他的腕骨,手臂上的一串密密麻麻的针孔不能用触目惊心简而概括,“你这是……你就没打算反抗么。”当初他有多么耀眼,如今就——算了,说起来都是过往云烟了。
“我不能。”,他皱着眉喃喃地说,“我如果动手,他们就会叫我离开他。”
“我不能离开他。”
“我不能。”
这执念也够深的。
“你不能触及到强光。”,我向路过的侍仆索要了把雨伞,伞把是黑木,“给你这把伞。”
“你要答应我。”,我冷静地对他说,“你不会死。”
“我不会死。”,他嗤笑,“我当然不会。”
嗯哼,好吧,至少有个口头答应了不是么。
说起来我的身体素质真神奇。大鱼大肉供起来吧,还消化不良;容易生病吧,搞了挺多致幻剂进去我居然还没死。虽然我现在真的很难受,全身上下跟骨头刚重组过一遍似的。但是我居然还没有死,哇哦,这都能使我激动地多呼吸几口空气了。
我这是有多命硬啊。
搞得我都快怀疑我命这么硬全是因为把我的善德和别人的好运给占了。
……不会吧?
不会是真的吧?
我看了看手腕。
貌似,也不是不可能的。
……天。
“我知道这事你熟。”,我问希欧多尔,“你知道怎样才能将自己的霉运转交到别人身上么?”
“你是指一半半一么?”他反问我道。
“什么?”
难以置信,这玩意还有这个作用的么。
“一半半一是依靠施法者最为重要的东西转换为能量保护被施法者。跟你说的意思相差不大,也有把被施法者的霉运转交于施法者身上的意思。”,他摸了摸前额,“所以我不会死。”
丽饶高祖曾经亲吻过丽饶天子的前额,就是在施展一半半一的法术。竟然还有这个意思的吗?我有点怀疑人生。“不。”,我挠了挠头说,“不是只单独对一个人,而是对很多人。”这话我自己听着都变扭,于是顶着希欧多尔不解地目光闭嘴思考如何串句。
“就是。有没有是一个人经历的什么坏事的结果全发生在身边最亲近的人身上了……”,我发觉他的眼神有点不对劲,“不!我没有滥情,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
“那就跟法术没关系了。”,他再次问我,“你确定是‘你’而不是其他人么?”
嗯?有区别么?
“这其中有……”,他苦恼地捂住双耳,“神啊。”
看见他这样,我莫名其妙地也感觉不舒服。应该是见过的,没什么印象。记得他曾经是个天之骄子却没架子,说话声音软软糯糯的,很温和,眼睛很亮很黑,极似有满天星河坠入其中。记得他那时候还很小,小得跟我现在一般大,接到礼物会道谢,半路被人叫住还会一直等到那个人说“再见”才肯离去。见过他最纯洁无瑕的模样,瞧着如今的样子,更是感到心疼。
“你……”
“别管我。”,他低吼一声,自己察觉不对劲又说,“一定要把我带出去。”
跟小时候翼翼小心地扯着我的衣角,小声请求让我下次来帮忙带枣糕的样子好像。
“好。”,我回答他,“但在此之前你还是先睡一会儿吧,祝晚安好梦,亲爱的。”
我接过他手里的药剂针管,摁住他的手臂瞅准静脉注射进去。
希欧多尔趴在我的背上,呼吸很平稳。
“你的体重还是那么轻。”,我抓住他的手臂防止在走路的时候把他拖在地上,“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有没有说过,他的睫毛很长的?他小声呼吸的时候睫毛在轻微的扇,扇得我脖子痒。
“你要是没找到呢?”,我偏头注视着他,“要是他不在了呢?”
他用气音回答我。
“不会的。”,他说,“那我就去等他,他总会在那的。”
“等多久?”,我问道,“你想等多久?”
他笑了,声音很浅。“你应该不问这个。”,他趴在我肩膀,呼吸湿漉漉的,“你应该问,我能等多久。”他坚持地说。
“那成吧。”,我把他往上拽了拽,“你可能等到多久?”
“一个月?”
“一年?”
“还是一辈子?”
意料之中地,他在我旁边摇了摇头。“不会。”,他迷糊且坚定地说道,“我会等到我等不了的那一天。”希欧多尔如是说。
这孩子就是死脑筋。小时候就是这样,长大了还这样。如若放在科研上兴许会被人夸赞句坚持,可这是生活,不是虚无缥缈的。无意义的坚持只会撞破南墙也回不了头了,这般觉得,我心里五味杂陈却说不出话,万千复杂只能化作嘴边那声沉重的叹息。
“哎。”
痴儿,傻儿啊。
“你有想过么?”,我看着人群有点心凉,“如果我不能带你出去会怎样?”
“还能怎样?回去呗。”,他趴在我肩头自嘲地笑,“不过加大剂量而已。这没什么,反正我又不会死。”
“你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孩子一根筋,固然有点残忍,但也只能让他自己明白了这些不能三言二语简而言之的了,“好吧,好吧。”
总而言之,我们得先离开这艘船,到达大陆不是么?而问题也在此。正苦恼着,我听见身后传来声杂碎的动静。若放在以前我是不大在意的,但此时还背着骨头蛮膈人的希欧多尔,这便是变难办起来。想来想去,希欧多尔提醒我左前方有扇门是开着的,以至于我想都没想就顺着人流挤到那里。
到了那,傻眼了。
“来了两个新的参赛选手!”
其中有一个人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扯到中间,中间是空的,有一个彪形大汉站在一边接受周围美女的服务和其他人的敬仰。我身后的人大多都是鼻青脸肿的,他们尖叫着把我推上类似于擂台的地方。成吧,又不是没见过,倒是第一次亲自上场。于是我第一个问题是怎么安置希欧多尔,希欧多尔虚弱地在我耳边说不用管他,在我思考的时候有个人近前来直接把希欧多尔支起安放到别处了。见状我松了一口气,迎面而来的拳风却使我愣住,那个彪形大汉转过身活动着肩膀哈哈大笑,周围的人跟他一起,震得我耳朵生疼。
“规则。”,一个人站在中间主要冲我说,“不可使用能力,不可使用武器,单纯地肉搏。谁在三十分钟内最先把对方干倒为胜。”
尽管我对于单纯的肉搏无感,但也不是没经历过的,活动着手腕我打量我的对手,寻思着胜率。“那么是只要在三十分钟内对吧?”,结果是少的可怜,兴许他用体重优势就能轻松碾压我,“包括任何手段?半小时后怎么算?”没有想到的是,我这句话好像天大的笑话,惹得不止我对面的人,我身后的人也不禁捧腹大笑。
“当然。解答您的疑惑是我的职责,先生。”,那个人朗声说,“是的,只要在三十分钟内,并且不限制任何除武器跟使用灵力外的行为。您想的很周到,的确,超过三十分钟就算平局,不做胜负。”
“嗯呵。”,我活动着手腕脚腕,“很好,这就够了,谢谢。”
“您的对手在这边。”
那个人指了指两边,也就是两角,果不其然,我对着的是那个完全可以因为质量胜出的彪型壮汉。瞧瞧,那雄壮的肱二头肌,好像是金刚做的。他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在宣告比赛开始后立即正色,没有由于我看起来是个小孩的缘故而多加无用的讽刺。说真的,说不定这样我还可以趁他不注意胜出,绊脚什么的我还是能轻松做到的。
一声令下,我们共同飞奔到对方面前,速战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