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特会相信我,是因为我的灵力。
每个人使用灵力都会有自己的习惯,不可能完全照书上来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由此。灵力的使用也不能说完全是有模板和界限的,所以在某些事情上我们只能够自己悟到而不是靠别人的经验来达到新的层次。这是属于自己的,不属于其他人。因此在九囿大陆,灵力承担了不一样的责任,独一无二,既是天赋,也是诅咒。
而他会相信我,也是有原因的。
“你知道?你并不知道。”,我说,“我记着多年前曾经点化过你的先祖,所以也就是那时候有的身体记忆?”
“也许吧,我不清楚。”,他反问我,“不对,你怎么这么觉得?”
“什么?”
“狼差不多都一样,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他耐着性子跟我解释,我模模糊糊地明白了。
“感觉。”,我说,“你给我的感觉。”
“就好像很熟悉。”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说,“反正我是记得你的,你的灵力。”
“之前只是不敢承认,因为不相信……呃,你会混的这么悲惨。”
“但现在不得不信了。”
“你这样说的我。”,我挠了挠脸,“真的看起来很惨吗?”
“你觉得呢?”他反问我。
没应声,我只是挠了挠头,不知该怎么说好。
“你想去哪里?”,我问他,“虽然有点麻烦吧,但我可以带你过去。”
“我没哪里可以去。”,他说,“我或许该流浪了。”
“不,你可不能这么想。”,我否认他这种悲观的想法,“你遇见了我,所以我放任你颓废下去,我会良心不安的。”
“我说过我会给你一个家,我就的确会这么做。你要相信我,好吗?”
“我相信你?”,他嗤鼻,“可你为什么值得我相信。”
这就又绕回来了。“那你之前为什么会相信我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身份的拥有者呢?”,我耸肩说,“事实上,真的只是因为灵力吗?”我问他,因为我也不太肯定这件事,他答应得太干脆了。
“这是自然。”,他说,“灵力骗不了人,不是么?”
“原先我还可以这么说。”,我如此说道,“但现在我可不那么确定。”
“这个世界的变化太快了。”
眼前是一个样子,转瞬之间就是另一个样子。
就像世界,世界总是无时无刻不再变化着。尽管现在流行“这世界少了某个人都还在照样转”的概念,但不代表这个世界真的不会发生变化。
只要看过真实之书的人就知道,这个世界是有平行世界的,无数个平行世界,多到很难辨认出究竟什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主世界。而它们的形成不是因为什么特定且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反倒是每个人每天做出不同的选择,那牵动着世界线的变化。成千上万的人只需要在脑海里“啪”的一声换了一个念头,就在那个瞬间,另一个平行世界就于此诞生出来了。
神奇,不可思议,就跟生命一样。
生命本身就很不可思议。
“但我知道那就是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措辞,“即使你现在这么,呃,混得这么……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以不伤害你柔软的内心为前提形容你现在的样子。”
他是这么说,我听起来很不是滋味。
“我现在真有这么惨吗?”我看了看双手的手指。
“事实上,在刚才,如果我没有认出你的灵力。”,他语气里有着掩盖不出的嫌弃,“你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好吧,实话,我不自找没趣了。
“那你想怎么办?”,他问我,“你想怎么帮助我?”
“我说过我会给你一个家,就一定会给你一个家,这肯定是不会变的。”,我笃定道,“当然,我是一定会找到的。”
“我不想成为家养犬。”,怀特低声对我说,“一点都不想这样。被束缚的感觉可不怎么样。”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说,“我能够理解你,这真的很不好。”
“那你打算怎么帮我呢?”,他苦笑着说道,“嗯哼?找个家?”
“我会做到的。”,我抿嘴,“我肯定会做到的。”
明明是盛夏,极北之地却是冷风瑟瑟,阳光也不再偏暖了,即将接近日落西沉。沉默着漫步,我们没人打算做无故打破岑寂的那个。话在嘴边不知道晃了多少圈,到了唇齿间,我却憋不出来半个字,反倒平白呛了一口冷气。
“你经历过失去么?”,怀特忽地压着喉咙问我,“我是指……失去。我知道你经历了很多,但我指的是那种硬生生被人把心脏从胸腔里拉出来的感觉。”
“有啊,当然得有。”,我耸肩,“你以为我有多坚强啊。”
“是吗?”,他怀疑地问,“我还以为能做出那种事情的你们,或者代指你,通常是不会感到喜怒哀乐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事实上,不止我,很多生物都是这么觉得。”,他数列出所有打在我身上的标签,“‘你不会感到喜怒哀乐’啊,‘实际上你才缺失灵魂’啊,‘你没有心’啊,‘你才是人造人,连所有情绪都是数据,表情是虚拟的,甚至不会受伤不会喊不会疼不会大哭大闹,全身的机能是靠自我生成的机油作用的’之类。顺带一提,我选取的还是好听的话。”
耐心听完,我噗得笑出声。“可真有意思。”,我笑道,“有这些折腾的心思还不如搞搞正经事。”即使我真的略有耳闻他人对我的评价,要真将这些听入耳,难免有些五味杂陈。
此时到想起来一个老朋友曾经的话了。
那时候是在小酒馆的吧台,对面的侍从正在精心调配着杯金汤力,我端着玻璃杯,里面摇晃的威士忌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浪漫的光泽。旁边的老朋友没喝多少酒,却有些醉了,嘴里开始嘟囔着些乍一听不知所以云其实认真思索后也没什么实际作用的话。
“人啊,就这样。”,她接过侍者递给她的金汤力,说,“就是这样。”
“喜欢你时喜欢的要命。”
“当他们真的全部不喜欢你时,他们就会觉得你连在这个世界呼吸都是错的。”
“当只是些个体在说这些,你或许觉得这都还没什么。”
“是啊,还没什么,呵。”
“当所有人都这么说,你就知道。”
“你该去死了。”
“然后他们就会悼念你,说什么‘这么年纪轻轻怎么就死了啊’云云——”
“声势浩大得跟催你去死一样,现在却在可惜你的离去。”
“清算你干的好事和当初数落你的坏事一样多。”
“然后他们就会大肆宣扬网络和语言暴力的危害性,用你做例子说给无数人听。”
“有很多人很多人缅怀你,只是因为他们很荣幸地把你的惨死作为规划人性的标准之一。”
“好抬哄自己的身价,或者把你的事迹当做愤世嫉俗的借口。”
“那究竟是谁逼你去死的呢?”
“到底究竟到底是谁呢?”
“又是什么原因呢?”
“呵。”
“早没人记得了。”
醉里胡话,称不得真假,再加上我被她硬带过来的原因也是因为她刚受过巨大的情伤还丢了面子,所以还是姑妄言之姑妄听。
不过在这里我起了好奇,便问道:
“万一埋怨了的不是好人呢?万一真正该受到制裁的人渣被粉丝捧高了不让其他人说半句批评或者表示不感兴趣的话呢?”
“这就不关我事了。”,她小口唑着酒饮,“人前白莲花,人后老泼妇,这也得佩服那人装的好,没办法。现在就这样,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谁都懂,却也没谁可以顶着威胁自身和周遭人安全的风险去制裁那朵‘本是高山上纯洁无瑕结果无意被采摘还让人任意踩踏的白莲花’,没人那么傻。至于人前人后都是人渣,那我就不明白怎么还会有人护着人渣?现在的小姑娘和小伙子的三观很令人担忧啊,实锤都摆上来了还恨不得把主子摁在洗涤液里漂白。不是,我就不明白了,干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对待对自己好的人都还没那么付出,为了个陌生人就能做到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脸吗?”
“我也不明白。”,我说,“其实我也不太能理解。”
“还有很多,很多。”,她打了个酒嗝,晃了晃手指,“网上的人都离着远着呢,你那知道对面到底是谁啊,什么性格啊,私下是什么样子啊……再说了人家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跟你的对话都是种表演而已,基本上你情我愿。”
“对,别扭头,说的就是你。你净干这种没心没肺地事,我要代表被你伤害过的那些姑娘们向你复仇——”
说着她就张牙舞爪地向我扑过来,我急忙抱住她避免她摔在地上。“喔哧,你该剪指甲了。”,我为自己辩白,“还有我那些都是和平分手,称不上什么伤害的了……”我还没说完,被她摁着肩头起来,目光直视我,我依稀能闻见她身上的酒气,不禁皱鼻。
“你说网上的交流啊,博客啊,信息啊,可不就你情我愿的事情么。开心了就一起戏精图个乐呵,不开心了不就是‘本该陪你演出的我却视而不见(注:《演员》中的歌词)’了么,那有什么多余的感情呢。”,她重新把头埋在我的肩胛骨,“你说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那么多人还不懂呢?怎么我还不懂呢?”
她埋在我项间喃喃,我思虑过三,仍旧决定放下酒杯打算抱抱这姑娘。谁料她天生就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坐起,差点没撞歪我的下巴。
“不是,你谁啊。”
她喝酒喝多了容易断片。一米开外,人不记得脸;十米开外,人畜不分。
“我啊……”
“略有耳闻。”,对于怀特接着补充的话我深沉地说,“听起来蛮有意思的,你继续说,我听着……”
树叶的声音很乱。
“趴下。”,我匍匐这倒在地上,手上摁住怀特的头,怀特呲牙,他露出牙齿粉嫩的牙根来了,“要镇定,要冷静,不然吃不了美味的热豆腐。”
“可我知道杀害我亲人的凶手就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