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不得不说的水墨徽州
要了解徽墨,不得不说说徽州。
徽州,对现代大部分中国人来说是一个不太熟悉的名字,但这也是一个中国人不得不去了解和熟悉的名字。徽州地处安徽省南部,早在新石器时代,这里就有人类活动的足迹。西周时期,这里曾产生过灿烂的青铜文化。春秋战国时代,徽州先后隶属于吴、越和楚国。秦统一中国后,曾在这里设黟、歙两县。三国以前,这里是山越人的天下。山越人刀耕火种,出入山林,过着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孙吴平定山越后,专门设立新都郡,对其进行统治。征服山越,使徽州历史上的封闭之门开始被打开。尔后,随着北方战乱的加剧,中原世家大族为逃避战乱,纷纷向南迁徙,山环水绕的徽州自然成为世家大族逃避的世外桃源。中原世家大族的到来,带来了先进的文化和技术,传统单一的山越文化开始融入了中原文化的优秀品格。西晋时期,改新都郡为新安郡,隋唐至北宋时期,新安郡为歙州所取代。宋徽宗宣和三年(1121年),在平定了方腊起义后,易歙州为徽州。从此,历经元明清三代,徽州(府)所辖歙县、休宁、婺源、祁门、黟县和绩溪六县的行政格局一直处于相对稳定状态。传统的说法,是因为绩溪境内有一座大徽岭,或曰徽山。据道光《徽州府志》卷一《舆地志》记载,清代徽州府东西长390里,南北长220里。如果采用现代数字计算,总面积为12548平方公里。
徽州的基本属地,在我国皖南丘陵山地,大致在黄山南麓,天目山以北,处原始江南古陆。它位于江南吴越文化区的闽浙山地和楚文化区的江湖山地之结合部:徽州的新安江、龙田河水系下汇钱塘,徽州的婺江、阊江水系西入鄱阳湖,世称徽州“吴头楚尾”,是“吴楚分源”之地。
徽州地处丛岰,崇山峻岭环峙,分布四境的高山,36%海拔在1131米以上。在其境内陵谷又穿割围合形成大小不一、为数不少、山环水绕的谷地、盆地,整合成若干片山岭环峙的群落,成为各县的境域。“徽之为郡在山岭川谷崎岖之中”,徽之四境:东有大鄣之固,西有浙岭之塞,南有江滩之险,北有黄山之厄。即山为城,因溪“为隍”。山势具有城垒性。
由于徽地多山,“天目之巅”仅及“黄山之趾”,境内江河自四境奔腾外注如悬布之势,“水之东入浙江者三百六十滩,水之西入鄱阳者亦三百六十滩”。人叹“三百六十滩,新安在天上”。徽州境缘高矗,地势又呈高台性。
徽州地理上的这种四面环山、高台城垒式的自然环境,陆路交通不便,自然屏障相对闭塞,“八山半水半分田,一分道路和庄园”,在人类征服自然能力不高的农耕社会,给人以一种稳定感,人们可以在其中安其生、乐其土。徽州位于地球北纬30度圈,地处中亚热带北缘,气候湿润,气温适宜,春、夏、秋、冬四季分明,各类动植物资源丰富。纵观环球,地球北纬这个30度圈,多年来已被科学界人士称做世界自然奇观集中的神秘地带。在这个30度圈上,徽州境内的黄山风光尤以它的秀美奇绝闻名于世。
由于地处中亚热带地区加上独特的地形,形成了温暖湿润的气候条件。正是由于这样的地理和气候条件,使得徽州的园林形成了其独特的魅力和风格。整个徽州就是一个大的园林,一个“中国画中的乡村”。在这样神奇的山水中,徽州古建筑更是画龙点睛之笔,它以徽州地区的地理山水为背景。徽州山水迤逦,丘陵起伏,地少形狭,山高水长,这样的地理状况制约着徽州园林的范围、格局、体式。因此,靠山采形,傍水取势,顺其自然就成了其一大特色。其实质就是师法自然!
山阻滩急的环境,造就了徽州人勤俭奋斗的风尚。“东有大鄣山之固,西有浙岭之塞,南有江滩之险,北有黄山之厄。”“其险阻四塞几类蜀之剑阁矣,而僻在一隅,用武者莫之顾,中世以来兵燹鲜矣。”被群山环抱与外界隔绝的古徽州就成了避乱的理想去处。早在汉末,为避黄巾军就有人由北南迁来到徽州,以后凡是中国历史上多乱之时便是中原名门望族南迁入徽高潮之期,像“永嘉之乱”、“安史之乱”、“靖康之乱”等历史时期均形成较大规模的中原移民南迁徽州。他们的迁入,带来了中原各种文化,对徽州民风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崇山峻岭的阻隔使得古徽州较少地受到战乱的破坏,一些古朴的习俗得以沿袭,许多有益的传统不断发扬光大。同时,面对外来移民,徽州人团结一心捍卫着自己共同的生活环境与生活志趣。而历经千辛万苦,跋山涉水,或攀行于山间鸟道,或挽舟逆水而行,络绎于徽州的古道与溪涧的移民,及至与山民交处,则悉听乡规民约,不敢肆意逞强作乱。地理环境上的易守难攻特性也奇迹般地反映到了文化习俗上。
如果说闭锁的山地容纳着勤劳俭朴的人们,开放的水系则载着山地难以容纳的治世求生的人们走出大山,走向外地。如果说崇山峻岭是徽州的天然屏障与易守难攻的自然城堡,那么四通八达的徽州水系更是完全为我所识、为我所用的绿色通道。从水道分布来看,梅溪、麻川河、徽河、杨溪、绣水北流由青弋江可入长江;清溪河、横江、率水、丰乐河、东流由新安江、富春江、钱塘江直到东海;阊江、婺水则西流连接鄱阳湖。这些四通八达的水路是古徽州与外界交往的主要交通渠道。“深潭与浅滩,万转出新安”。因为徽州的山高路阻,徽州的水流有高屋建瓴之势。滩高流急,河道曲折,暗礁累累。这种运输通道非土著居民不识其深浅与险夷。往往涨水时小舟载二三十石运输;水稍浅则载不过十几石;有时不能用船,只得以木竹筏代舟,所载不过数石。上水时须背纤,前拉后推,口呼号子以互相配合,虽严冬犹如此。由于这样一种特殊的自然条件,徽州人养成了面向外界开放而不闭锁的社会文化心理。他们广交四方朋友,博采众家之益,民风民俗不断在学习与交流中融会贯通。可以说,徽州民风是古典与现代、闭锁与开放、内隐与外显的和谐统一。
就是这样的水墨徽州,千万年来哺育着勤劳的徽州人,勤劳的徽州人在这天造地设的山水里,创造出光耀千古的徽墨。
第二节徽墨的起源与发展
徽墨,即徽州墨,徽墨是我国制墨技艺中的一朵奇葩,也是闻名中外的“文房四宝”之一。因产于古徽州府而得名。它是书画家至爱至赖的信物。
唐末至五代,由于战乱和社会动荡,大批北方墨工纷纷举家南迁,尤其是名墨工奚超父子的南下,使制墨业的中心开始南移至歙州(徽州在宋宣和三年,即1121年以前的称谓),开创了徽州制墨历史的新纪元。
徽州制墨的肇始时间当不迟于唐,这可从祁门县1978年从唐墓中出土的“文府”墨得到佐证。该墨在地下经历千余年而不败,足见其质地之佳。因墨面有“文府”二字,故人称“文府”墨。残墨长8.3厘米、宽2.7厘米、厚1厘米,今珍藏于安徽省黄山市博物馆。唐朝末年,奚超至歙州,见歙地多黄山松、且质优,新安江流域的水质又好,故留此重操旧业。其子廷圭,更是有心,见当地穆姓墨工所制之墨颇具特色,便虚心求教、潜心揣摩。他们改进了捣烟、和胶的方法,形成了一整套操作规程,所造之墨在品质上超过了易州墨,被人誉为“拈来轻、嗅来馨、磨来清”,“丰肌腻理、光泽如漆”。后来受到南唐后主李煜的赏识,召奚廷圭为墨务官,赐给“国姓”,因此,奚廷圭又称李廷圭。于是,奚氏全家一变而为李氏,成为千古美谈。从此以后,人们都把“奚廷圭”叫做“李廷圭”,把他制作的“新安香墨”又称作“李墨”了。从此李墨名满天下,其墨被誉为“天下第一品”,有“黄金易得,李墨难求”之说。因之,李廷圭成为古今墨家的宗师。
李廷圭所制的墨,“其坚如玉,其纹如犀”。据记载,北宋书法家、文字学家徐铉,幼时曾得一锭李墨,与其弟徐锴共同研磨习字,“日写五千”,也整整用了10年。更令人赞美的是,磨过的墨,其边有刃,兄弟俩还常用它来裁纸。可见,李墨除了配料精良,在制作时是尤重捶打砸实,故其墨耐磨耐用,能裁纸。又据《遁斋闲览》记载:“祥符(1008年—1016年)中,治昭应宫,用廷珪墨为染饰,有贵族尝误遗一丸于池中。逾年临池饮,又坠一金器,乃令善水者取之,并得墨,光色不变,表里如新。”可见,李墨之质地确实有异于常墨。
南唐时制墨名家还有朱逢,他是歙县人。李墨虽被南唐后主李煜所赏识,但同属南唐的宠臣、名宦韩熙载却垂爱于朱逢。他把朱逢请到书馆旁烧烟制墨,名其作坊为“化松堂”,名其墨为“云中子”、“麝香月”。可见朱墨也不亚于李墨。
李廷圭之弟廷宽,廷宽之子承晏,承晏之子文用及孙惟庆,也以制墨为业,都是名墨工,惟庆还继续任过墨务官。自李廷圭被李煜封官赐姓后,徽州的墨工更重制墨技艺,因而历代都产生过一批批著名的墨工。
宋代结束了五代十国的分裂局面,国家得到了统一。经过一段时期的休养生息,经济文化又重新繁荣起来。
宋代统治者重视文治,全国各地书院林立,科举考试制度进一步得到完善,印刷术突飞猛进,出现了一个文化高潮。尤其是宋室南渡后,徽州的制墨业获得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达官显贵、名门旺族聚集江南,首先推动了经济的发展;文人墨客的南下,又促成了文化教育的发展;每年临安的科举考试更直接拓展了徽墨的市场。这时的徽州地区,制墨业已步入“家传户习”的繁荣普及阶段,仅官府每年就要向朝廷进贡“大龙凤墨千斤”,而要满足文人墨客、莘莘学子的用墨则要逾万。到了宣和三年(1121年)改歙州为徽州时,“徽墨”之名便正式诞生并迅速风靡南宋都城临安,“徽墨”遂成了墨的代名词,代代相传,延续至今。
宋代徽州的制墨业“流派纷呈,名工辈出”。黟县的张遇、歙州的潘谷、新安的吴滋等等,都是10到11世纪徽州制墨业的著名人物。
张遇,黟县人,他是油烟墨的创始者,以制“供御墨”而闻名于世。他制的墨因加入了麝香、金箔而称为“龙香剂”,其配方一直相传至今,成为墨中极品。“张墨”为历代收藏家追求的瑰宝。其子张谷、孙张处厚都是一代名墨工。
沈桂以松脂、漆滓烧得极黑的烟,名为漆烟,人称其墨“十年如石,一点如漆”。他是漆烟墨的创始者。
吴滋磁所造之墨的妙处在于“滓不留砚”,曾得宋孝宗犒赏缗钱两万的奖励。
风靡一时的制墨高手潘谷,被世人誉为“墨仙”。他制的“松丸”、“狻猊”等墨品,具有“香彻肌骨,磨研至尽而香不衰”的优点,被称为“墨中神品”。他因嗜酒而不幸落水溺死,苏东坡深怀激情地写下了“一朝入海寻李白,空看人间画墨仙”的悼亡诗。此诗一直相传至今。
宋代制墨业的繁荣,主要表现在4个方面:
第一、油烟墨的创立,开辟了中国制墨业的新领域。千百年来,制墨主要以松烟为原料,由于长年累月取松烧烟,致使松树被砍伐殆尽。宋代科学家沈括在他的科学巨著《梦溪笔谈》中曾说:“今齐、鲁间松林尽矣,渐至太行、京西、江南,松山大半皆童矣。”面对松树大量砍伐,墨源严重枯竭,寻求新的制墨原料已迫在眉睫,于是一种新的制墨原料——桐油烟便应运而生。
第二,制墨从业人员众多,名家辈出。宋代制墨名家见诸史册的多达百余人,张遇、潘谷、吴滋、戴彦衡、叶茂实等是其代表。他们在选料、配方、烧制、用胶、捣杵等工艺方面,都有独到之处,为后人留下了丰富的制墨遗产。
第三,达官贵人及文人墨客与制墨工匠切磋技艺,促进了制墨技艺的发展。宋徽宗虽在政治上昏庸无能,但在书法绘画方面颇有天赋,他创造的“瘦金体”书法,名传千古。他喜欢墨又懂制墨,还亲自实践,推动了制墨业的发展。北宋大文豪苏轼也是一位制墨爱好者,此外秦少游、陆游、黄庭坚等文人都有过参与制墨的经历。文人的参与,极大地促进了制墨技术的发展。
第四,人们不但用墨、也开始了藏墨,并出现了藏墨制墨的著作。又因墨中添加药物,人们在实用中发现了墨的药用功能,“徽墨家族”便有了药墨一员,药墨遂成为居家常备的非处方药品之一。
元朝,因统治者实行严酷的民族压迫,“南人”备受歧视,因此,在科举与文化方面受到限制;加之元代的工匠已沦为奴隶,个人根本没有出人头地与扬名的可能,故制墨名家寥若晨星,制墨业也远不如宋代,徽墨业处于一个低谷。元代墨工中,比较著名的有朱万初、陶得和、潘云谷等人。
明代是徽墨业恢复和发展的黄金时代。明代以南京为陪都,徽州属“京畿”,经济、文化教育得以发展,尤其是科举考试走向鼎盛后,使徽墨业的生产不仅得以恢复,而且得到迅速的发展。据明末麻三衡的《墨志》记载,明代徽州墨工就有120多位名家,产品除供应国内,还远销日本、东南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