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为实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大小只是一种概念，看见只是一种错觉。”这是洪龙龙上台的开场白。诺大的演讲厅人山人海却寂静无声。他穿着硬帆布缝制的工装，光亮的皮鞋踏在地板上，仿佛每一步都造成低沉的轰鸣：“我今天展示的是一款尖端科技造物，如果大家问我是多尖端的科技——我只能说是，很尖端。”他重复感叹道：“很尖端。”
“让我们看看。”他手指门外做出邀请的动作。
人群因为震惊突然间哗然作响。人们跌跌撞撞地冲出大厅，手指着突然出现在山顶的庞然大物不断地叫嚷。
洪龙龙大步跨出来一边跟旁边一个研究员抱怨道：“我按照要求提供震撼眼球的实景恐龙，是你们普及工作做的不到位。”
“……我们现在对您提供的产品效果表示满意，这是我们事前估计不足。”研究员苦笑道：“毕竟您上次展示的投影只有真人大小，可这一个……”他抬眼望了望天：“有一座山高的恐龙么，孙长老，快收了神通吧……”
半小时后人们陆陆续续回到会场，不少人惊魂甫定。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洪龙龙手上，那是一只石雕的仿真霸王龙。没有人不记得，这正是刚才矗立在山边的庞然大物。
“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不科学！”
“女士们先生们，我需要再重申一遍，我今天展示的科技很尖端。”洪龙龙摩挲着左手指节，一脸坏笑：“很尖端。”
“你吊够了我们胃口，现在揭秘吧。”
“全息投影怎么会这么逼真？”
“怎么会这么——大？”
“大么？”洪龙龙反问。
“怎么会不大？山都没有这么高！”
“仔细看。”洪龙龙摊开手掌，巴掌大的石雕立在手心，纤毫毕露，栩栩如生。这时有人发觉不对劲了。
“怎么这么清楚？”
是的。整个会场五百来方满座数百号人，如果有人在中间往讲台上看，眼神不好的可能连他手上放着什么都辨认不出来。越坐在后排的人感触越深刻，甚至有人开始数恐龙嘴里的牙齿。有人开始语无伦次地嘟嚷“这太不科学了！看上去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摆在你的眼前，伸手就能够到。”洪龙龙彬彬有礼地补充。
“就是这样！”那人猛一拍大腿。
“您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洪龙龙把石雕往桌上一丟。石雕在他手上时在场的人心理上没什么感觉，一脱手就开始以周围环境为背景猛然变大，所有坐后排的人条件反射地向后一靠，好像这块石头马上要贴到他们鼻子上似的。石雕没有继续膨胀下去，在众人眼前，它变得和洪龙龙一样大小。有人不信邪小跑到台上，还没到石雕边突然往后一跳：“它还会缩小！”
洪龙龙摊了摊手。
“没有变化——它在远处不会缩小，近处不会放大！”有人反应过来：“它不符合透视原理！”
全场再次哗然，这次掺杂着一些紧张的议论。有些人低声说“三体”和“深水王子”，场面开始热烈。更多人征得同意后向台上走来，伸手触摸石雕以比较手感。俩个穿中山装的老者拉住他叠声追问原理。
洪龙龙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张A4纸，啪一声把石雕压上去：“我们从观测者的角度开始理解。”他解释道：“减少一个维度，二维平面上的生物——如果有眼睛的话，看到的是恐龙的俩个脚掌面，我们称这俩个面是三维物体在二维世界的投影。然而这个物体构建于三维世界，它在我们眼中呈现的是平面世界无法想象的立体结构。”他露出一种不知是沉思还是怀念的表情：“想象一下，现在那个平面中有一个生物抬起头，光线反射过恐龙巨大的尾巴倒映在他眼里……”他挥挥手：“而今天，恭喜，我们在三维世界，抬头看到四维的景色。”
“我称这种违反透视的观测原理为，恒视。”
全场寂静。有人开始压抑着低呼：我只想要一条全息恐龙……那是白岛公园的园长。
“恒视原理和电子显像技术相互补充，完美全息。”洪龙龙饶有兴趣地说。“反正我是卖设备的，设备我已经带来了……”他从行李箱掏出来一台八音盒一样的东西，头上顶着一个有8652面的球体。
“那么。”有人开始大喊：“那个石雕是……四维的？”
“三维的。”洪龙龙在纸上画一个圈然后把纸一折：“只是我让你们这么看……”
“你怎么把四维展开的？”
“展开？你们总以为它是缩起来的……这先不说，我今天是来卖设备的。”
苏穆一直到天黑才敲着脑壳回到接待处，仔细检查手机后才发现洪龙龙给他挂过一次电话，心想要遭，然后看到洪龙龙坐在沙滩上做烧烤。在他身边不停有穿着正式的人匆匆走过，远方码头处人声鼎沸，好像这么晚的时候还不断有人上来。每个人路过时都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那个做烧烤的少年，什么样的眼光苏穆看不清楚，他眼神不好。他脑子里闪过的第一反应是：单子谈黄了。而且很黄，很黄。他心里一揪，刚才满心的欢喜统统烟消云散。我为什么不早点接电话？他恼火地想，为什么留他一个人在这里？该死，他才多大，一定被采购商刁难地崩溃了……现在完啦，一切都完啦……
他看到洪龙龙向他招手，隔着昏暗的炉火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到他对面坐下，酝酿了一下说：“我不该只顾自己的事……”
洪龙龙把头凑过来，一脸眉飞色舞：“小伙子看表情就知道你今天命犯桃花……”那贱样瞬间把他嗓子里的话全堵回去，就剩一句“卧槽。”
“打我认识你以来。”洪龙龙笑容满面：“朋友，你就属今天最帅。你一定追寻到自己的人生了，恩？”
苏穆点点头。他穿起一只鸡翅膀，讲述起自己和文礼的相遇。他们坐在俩年前同样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聊这俩年的经历聊到很晚。他要到她的电话然后送她到码头坐快艇……这时候洪龙龙闷闷地插话。
“你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爬山？没有稍稍突出一下你们的……默契？”
“没有。她一定不是为了找我，我不会这么自作多情……”
“这拓麻什么剧本！”洪龙龙抄起一盘烤肉劈头盖脸朝他砸过去，苏穆被烫得抱头鼠窜，一边大叫：“至少她主动解释上次爬山回去手机丢掉了才没回我……所以我还是相信她对我有好感的！我会努力追求她的！我只是需要点时间……”
“时间。”洪龙龙悻悻地收手继续烤肉，“ok不管怎么说值得庆祝一下……不管是签单还是……”
“签单？”苏穆声音拔高了八度，“签……签单？我还以为……”
“你不能总往坏处想。”洪龙龙低声笑道：“值得盛装出席的场合除了邂逅还有其他的惊喜。相信我，人生灿烂的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