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穆听的很入迷,不过洪龙龙的故事最后只开了一个头,毕竟他们不打算在土坡上露营,他们啃了一地的鸡骨头后匆匆赶回工厂宿舍。在俩星期忙碌的工作后,一天下班时魏总把苏穆叫到会议室,给他敬了一根烟还亲手替他点上。苏穆当时以为要被辞退了,腿一软差点没当场给魏总跪了。他想:算了,早晚该是这个样子……
“我很欣赏你这种深藏不漏的员工。”魏总开口这样说。“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给我这样那样的惊喜。居然不声不响就把一个景点翻修的工程招标拿下来了……我给你俩天,和洪龙龙一起去H市把合同签了。这单谈成了的话这周剩下的时间就回H市好好休息一下……”
“头我觉得哪里有问题。”苏穆皱着眉头一脸纠结地说,“我……”
然而魏总早就适应了他始终慢半拍的节奏,而且他也很忙。所以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快速离开了。洪龙龙在门口冲魏总点了一下头,大踏步跨进来。
苏穆没等他开口先一手指着他:“我啥都不知道,但我不知道的你全都知道!”
“你也不算是啥都不知道。”洪龙龙挤眉弄眼道:“这个招标景区的名字你肯定知道——”
“啥?万里长城还是故宫啊?”
“蕴湖白岛。”
苏穆脑子里嗡然作响。在他的脑海里回绕着一个女孩银铃般的笑声。
我们好有缘啊。
“穿最得体的衣服。不用太庄重,他们需要的主流设备不是柴油叉车,那一块我来搞定。”洪龙龙快言快语道:“只要设备谈的妥,叉车顺便也从我们厂采买,你不用担心。到时候去找你的树吧。”
“你……”苏穆瞠目结舌,话说到这里他再迟钝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你说你来搞定什么?你怎么搞定?”
洪龙龙笑笑:“恐龙。”他神秘地说:“其实我在老家不仅开卡车和拖拉机。我还是一名——民间科学家。”
苏穆看他的眼神瞬间斜了三分:“研究恐龙还是克隆啊?”
“都不是。”洪龙龙说:“研究全息投影。”
不管苏穆再怎么将信将疑行程已经定下,而他又是个明显没什么主见好随大流的人。他裹着一身落满灰的西装,提着包楞怔怔地到门口跟洪龙龙碰头,洪龙龙一脸震惊。
“你就穿这身去邂逅你的爱情?”
“已经过去快俩年了,现在那里啥都不会有。”苏穆黑着脸说,“我这次是去谈生意的。”
“你就穿这身去谈生意?”
苏穆无语了片刻:“那好吧我就是去混几天假的,你要觉得不合适我就不去了……”
洪龙龙重重地叹息了一下,伸手扒下来他的西装,一边指着他的衬衫:“下摆塞到裤子里去。”一边把西装叠好塞到自己的行李箱里。他稚嫩的脸孔上显出如同父亲一样的严肃和庄重,让苏穆不由感到一阵羞愧。
“记住啊朋友。”他低沉地说道:“你的希望越渺小,你的生命和尊严就越渺小,但哪怕未来和希望渺茫地如同一滴海水,也要用拥抱大海的气魄向它冲过去。你要去追求把握的不是一丝渺小的希望,而是你全部的人生啊。你的人生,不值得你盛装迎接吗?”
“听你说这么心灵鸡汤的话似乎很有道理。”苏穆把衬衫下摆塞进裤袋一边点头,一脸深以为然:“我整理好衣服了——我们走吧。”
他们乘俩小时的火车来到了H市,一路上没有再说话。当来到城东蕴湖边上时洪龙龙敏锐地感到苏穆畏缩了一下。
“我整理好衣服了。我们走吧。”他低声说。
洪龙龙在路上给采购方打了电话,对方很热情地派来了一艘机械船。苏穆人生中第二次飘荡在这片广阔的湖面上,瞳孔中倒映着眼前越来越近的白岛。
洪龙龙在船舷边舀起一捧飞溅的水流,就着灼热的阳光甩在苏穆的西装上。剧烈的风在脸上呼啸,马达声在耳边轰隆作响。
这时在苏穆的瞳孔中出现了不同的东西,是混杂在游客边上沾满的一排黑压压的人。他们西装革履,他们笑容满面。苏穆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表情时,船靠着码头停下。洪龙龙拽着他那只巨大的行李箱大步跨上岸,和迎上来的人握手说了俩句话,然后回过头对他笑道:“先去你的邂逅山吧!然后等我电话。”过路的游客好奇地对这边望来,那一排人友好地对他笑笑,簇拥着洪龙龙向山后走去,留下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恭敬地对他说:“您好,需要我为您导游,或是先休息一会?”
“不了谢谢。”苏穆浑浑噩噩地走下来,“我想自己随便走走。”
“这是我的名片,需要帮助请随时给我电话。需要我为您保管行李吗?”
把行李箱托管给他后,苏穆提了提皮带,一路小跑向后山奔去。他在半路被洪龙龙截住。
“你的西装。”他把已经很干净的西装披在他身上,“爬山的时候注意点别划破,记住你不是去追寻希望——”
“我去追寻我的整个人生,所以我必盛装以待。”他把西装套在身上扣上扣子整了整领口和袖口,目光中仿佛喷薄着热切的火焰:“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自己现在很帅!快让我过去。”
洪龙龙咧嘴一笑,转身离开。
“嘿朋友!”他冲他的背影大声喊:“谢谢你朋友!”
山后的路还是和以前一样难爬,对一个西装笔挺的人来说,更难爬。半小时后他垂着头呼吸沉重地来到那棵熟悉的歪脖子树前,他的耳边回响起一个女孩轻盈的笑声。
我们好有缘分哦。
好吧。他想。好吧。至少我爬得很努力。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空荡荡的树干。
他小心地爬上树,却仍然蹭花了西装。他靠着树干大喘气,仰头看树叶间泻下的斑驳阳光。
好舒服啊。他想,突然间眼皮跳了一下。
“呀!”一个活泼的声音从脚下传来,他的脑海中嗡嗡作响,急忙转脸一看。
文礼叉着腰站在树下,仰着脸冲他磨牙:“好久不见啊……”
巨大的惊喜几乎冲散了他的意识。他不说话。他用他一生最复杂的表情看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神中饱含着愧疚,欣喜,痛苦和安慰。文礼安静地看着他放下手,突然扑哧一笑。
“好啦。”她说。“不管怎么说——我们好有缘啊!”
是啊。他想。朋友,我追寻到我整个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