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郡王花擎宇得到这个消息后,气得都快吐血了,对周沐霖道:“你看看,这叫我怎么收场?”
周沐霖泡好一杯茶,缓缓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花擎宇坐回椅子上抚住额头,只希望这次真能赌赢。他虽不想承认,但是不管是他,还是周沐霖,确实不是那么会打仗。这一次,大氏算是倾全国之力而动了,参战的几乎都是黄金家族,领兵之人更是长期同白王周旋的悍将赫连托。若是白王不回来,他真不知道能否顶得住这次大氏的攻势。
另一端,叶芙蓉已是带着人赶到了砺山附近,可是越靠近砺山,越是难以往里渗,外围几乎都被大氏的敌兵占领。叶芙蓉当机立断,下令分组搜索,白天潜伏,晚上行动。韩昭平同夙阳,带着几人和她在一起,叶芙蓉就着一点星光,参详着地图。砺山山形复杂,多溶洞,就算是当地人也不敢打包票不迷路。叶芙蓉一直为白王安危牵心,但是又心存一念,他必定能够借地势之利保全性命。
但如此一来,也为她的搜寻增加了不少麻烦。为了不被人发现,他们也不敢随意生火,只能靠啃一些冷干粮。南疆的天气越来越冷,到了晚上便愈发是难熬,加之随着时间流逝,白王的生存亦越来越渺茫,叶芙蓉虽然脸色如常,但是嘴上起了一圈火泡。
眼见着进山这么多天,干粮也快吃完了,韩昭平不由劝她,“头,再往里面走,弟兄们回去的补给就不够了。”
叶芙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未下令撤退。这件事情她心里也很明白,可就这么出去?她着实不甘心,然而瑶光军是她手里最后一点身家了,全赔在这里也不可能,她想了想,正准备说话时,前方却是闪出来一队敌军,众人立即潜伏,韩昭平眼神示意叶芙蓉,要不要干掉他们?叶芙蓉摇摇头,人数上他们并不占优,而且看那一队人是要出山了,没有必要同他们冲突,不如攒着点体力。
敌军并没有太谨慎,一面走,一面闲聊着,有个小兵问道:“队长,听说将军已经把那个王爷给逮住了?”
“可不!”那队长朗声大笑。
叶芙蓉猛地抓紧手中的图,瞪大眼睛,专心致志听着下面人的话,生怕漏掉一句。
“真的吗?”小兵立即敬仰地确认道到。
“当然是真的,不过可惜只带回来了尸首,将军说了,要把首级挂在城墙呢。”
那队长还在沾沾自喜,摇着手里的一样东西,“说起来,还是我发现的呢,要不是我看到这玩意儿落在地上,暴露了那王爷的行踪,还找不着他呢。”
在他手中摇来晃去的,不就是那枚从她那儿拿走的玉佩吗!
叶芙蓉眼底发红,但怒极反静,她不能让这支小队走出去!挽箭搭弓,不等眨眼工夫,三箭齐发,每一箭都直接爆头。敌军被这偷袭搞懵了,眼睁睁地看着好几名同伴被射杀,血雾飞溅之时,才纷纷回神。虽然他们被偷袭了,可大氏不愧是彪悍民族,立即开始了反扑,当他们发现叶芙蓉不过几人时,更是直接杀了过来,两边直接短刃相接,厮杀了起来。
瑶光军这边被叶芙蓉教导过贴身搏杀,自然刀刀毙命,没有花架子,但饶是如此,这一场短兵相接也胜得十分凶险。叶芙蓉顾不上其他,亲自擒住那队长,“说!是在哪儿找到这玉佩的?”
那队长冷哼一声并不做答,她杀性已起,直接拿刀比起敌军眼睛,“不说就废你一双眼睛!”
岂料那队长十分硬气,头一梗吼道:“你要杀便杀吧!”
叶芙蓉眸色一冷,唇旁翘出一丝冷笑,将刀滑至他腹下三寸,“杀?不,我会让你半辈子甭想当男人。”冰凉的匕首在他的下腹游来移去,队长冷汗直冒,就在叶芙蓉准备手起刀落之时,他绷不住喊道:“在小河峰附近!我们后来找到那王爷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泡在河水里面,都已经被泡烂了!哈哈……”
叶芙蓉手起刀落,其余敌军全歼,除却满地血腥,现场一片冷寂。
白王真的已经死了吗?如果是真的,他们应该怎么办?每个人心里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韩昭平小声道:“头,这下子我们……”
“你他妈相信花擎苍他死了吗!”
叶芙蓉破口骂道,她虽是女孩子,在部队久了,也有了一股子蛮性,“把这儿给清干净,我们去小河峰!”
“是!”众人答道。
但就在此时,却是有几支冷箭骤然飞来,一队敌军从山后绕了出来,看人数,是他们的两倍以上,短兵相接之时,什么办法也想不了,只得硬拼出了一条血路,这一仗打得极其凶险,他们几个人差点全给赔了进去。众人边战边退,总算是借着地势将余下的追兵甩掉了,但是也因此,她、韩昭平以及夙阳同其他人失散了。
望着漫山遍野的敌军,叶芙蓉瞳孔收缩,纵是瑶光军再擅长打伏击突袭,也难保不会吃亏。希望其他人能各自就地潜伏,寻了机会回到营地去。看着又一队敌军离去,三人这才重新冒出头来,韩昭平似乎是问自己,“怎么这儿还这么多人?”
夙阳摇摇头,“这有些奇怪。”
他们一路艰难地跋涉,还有半日就可到小河峰,看到了这么多人,叶芙蓉却反而安心,意有所指道:“肯定不是找我们的。”她还没有托大到能让赫连托不顾军情派如此多人来捉,而纵观整个南疆,也只有白王有这分量了。赫连托同白王周旋经年,分外熟悉他,必定是看出来那尸首有什么不对。那么,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现在白王又如何了呢?既然他没事,又为何不回军营。
叶芙蓉的心真是半悬半放,但即使只有这么一线希望,也足够他们打起精神,可刚起身不久,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喊。他们一回头,才发现这次也是倒霉,刚过去的小队有一个人脱队如厕,正好撞上了他们。整个敌军队伍得信,立即反扑过来,一阵箭雨压得他们抬不了头,特别是其中一名弓箭手,几次险险射中三人。
没想到对方也配备了狙击手,叶芙蓉深吸口气,将弦月背回身后,装好弩弓,在箭雨空隙骤然出箭,对方应声而倒,岂料旁边又有一支冷箭射来,直中她的右肩,激痛之下,弩弓险些失手。
“头!”夙阳与韩昭平异口同声道,叶芙蓉按住肩膀,庆幸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要害。她咬紧牙,直接用匕首削断箭矢,敌军将领趁机骑着马挥剑而来。
夙阳见状并未躲开,抬平肩膀,一箭将那人射下马来,马匹带着主人的尸体直直冲了过来,韩昭平眼疾手快,抓住马后一把将叶芙蓉推上去,“头,你先走,我同夙阳拖住他们,在小河峰再碰!”尔后也不等她答话,一鞭将马抽得飞奔而去。
鲜血自肩头不断涌出,叶芙蓉按住伤口,身后箭矢从耳旁擦过带出几道血痕。她俯低身子骑着马匹呈S形飞奔,身后的追兵也锲而不舍,仍旧紧紧咬在她身后,此处树林茂盛,眼见策略奏效,她渐渐在林中隐去踪影之时,只听有人下令,敌军的箭矢却是朝她跨下马匹射去,其中一箭正中马身,马匹吃疼之下发出嘶鸣,前蹄扬起,叶芙蓉本就肩头受伤,当即被马从空中甩了下去。
幸好地面落叶丰厚,叶芙蓉在地上顺势滚了几圈,撞上一棵树才停下,而她身下,几乎是呈60度角的大斜坡。身后已有追兵的身影,她回眸看了眼陡峭斜坡,咬咬牙,从包里取出一块牛皮垫子放在身下,整个人侧俯在垫子上,几乎用不着多少力道,便像坐上了滑板一般,朝着谷底滑去!身后追兵的声音渐渐被风的呼啸声取代,速度越来越快,沿途的树枝虽然纤细,但是这速度下,每一次无异于鞭子一般抽在她身上。
虽然借机甩开了追兵,但滑行速度也像上了虎背,快到让叶芙蓉无法掌握,她几次想要停下来,可手根本无法抓住任何固定物,叶芙蓉深吸口气,取出绳子套在弩弓之上,她勉强在高速之下调转身子,瞄准目标!箭矢应声钉进树中,骤然停止的力度令她拉住绳子的左手猛地一抻,整个人被抛成了半弧,半个身子摔下去的时候险险地卡在断崖边上……
这高度,要是有滑翔伞她就能飞下去了!
叶芙蓉勉强靠着一只手蹭了上去,左手掌已经被麻绳磨得血肉模糊,她也顾不上身旁几十米的断崖,直接躺在落叶上喘起气来。这一套完整“马沙鸡”下来,她都快被拆了重装了!
可就在她闭眼的瞬间,整个身体骤然紧绷,绑在大腿的匕首出鞘,朝着来人袭去。
对方吃了一惊,兵刃在空中交错出脆响,叶芙蓉手持匕首,揉身靠近,虚晃一招后右腿绊住对方右腿,身子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线,避开对方长剑后,匕首顺势比住他的喉咙。但是腰间却也是一凉,对方另一只短刃也顶在了她的腰间。这儿是脾脏的位置。
来人不过是少年,但有一张冷漠至极的脸孔,叶芙蓉冷冷地盯着他,寻找着他周身的破绽。只是可惜,他年纪不大,实力却不容小觑,就在叶芙蓉想要不要拼死一搏时,少年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叶芙蓉?”
叶芙蓉一怔,他认识她?
她虽然没有回话,可反应落在少年眼中,他已是明白,剑花一闪,宝剑已然归鞘,“跟我来。”也不等她回话,少年转头便走,叶芙蓉不明所以地跟上,过了没多久,只见他拨开藤蔓树丛,露出一个极其隐蔽的洞穴来。叶芙蓉的心仿佛堵在了嗓子眼里,她站在洞口,没有动上一动,一种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预感,让她禁不住微微发颤。
“管彤。”那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叶芙蓉屏住呼吸,缓缓走了进去,只见白王靠坐在山洞上,穿着一身普通士兵的衣服静静地看着她,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般,幽深得仿佛古井,双眸细细地在她身上划过,仿佛每一眼都是珍贵的。
可再看到她身上凄惨的模样,他平静的表象骤然出现裂痕,白王脸色沉鸷,“这是怎么回事?”他说话向来不怒自威,现下更是动了真怒,气息压得人动弹不得,“我让谢羽放你走,怎么搞成这样!”
叶芙蓉却是笑开,没有答话。
她突然觉得累极了,比在野外蹲了三天,负重急行五十公里,全队对打训练比赛,以及凶险跋涉之后还要累,因为那个可以让她休息的位置,就在前方,离她不过只有十几步的距离。
白王朝她伸出手,叶芙蓉像被他蛊惑一般,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然后被他紧紧地揽入怀中。他是那么地用力,仿佛想将她的腰都折断了一般,温暖的体温透过衣服传过来,带着让人几欲流泪的冲动。
叶芙蓉狠狠地用手捶在他肩上,咬牙切齿道:“总算找到你了。”
白王抓住她的手,眸色在她的伤口上又冷冽了许多,她在王府的时候,连水都没有从井里打过,结果现在却是落得一身伤。狭小的空间,让血腥味更加浓重,她的脸色很白,在昏暗的光线中,几乎是没有一线血色。
肩膀上的伤口更是血肉模糊,因为一路翻滚,原本还留在外面的一截箭身也被完全顶了进去。两次创伤后,伤口也比想象中的麻烦。白王取了一块布给叶芙蓉咬住,他们不敢随意生火,只有将剩下的一瓶酒淋在伤口。
叶芙蓉从喉咙深处忍住声音,白王看了她一眼,开始动手,他的目光就像他手中的刀那样锐利、平稳,散发着慑人的光芒。当划开皮肉之后,他闭闭眼睛,心一狠,将箭头从里面拔了出来!
沾满鲜血的凶器掉落在地上,叶芙蓉吐出口中的布,满额冷汗地软倒在白王肩头,小声道:“他妈的,这笔账我一定要算。”
“我帮你。”白王用手指擦去她额角的汗,温和地开口,却坚定地像立下了誓言。
他的手指渐渐下滑,光洁的皮肤上还有汗水,带着莫名的吸引力,让他无法松开手。叶芙蓉却还是有些呆呆地看着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暧昧的气氛。
白王不由挑起嘴角,覆了过去。
叶芙蓉是彻底地呆了,但是惊人的热度自唇间弥漫开来,如同狂风一般席卷了整个思维,她根本无法再思考,整个人都好像随波逐流的船,无力自控。他的唇没有往日看起来的温润,带着如同暴风一般的狂虐,吞没着她所有的气息,占有她所有的思维,想将她融入他的体内。
望着她因为吻而嫣红的唇、绯红的脸颊、浓长的眼睫颤动着,像带着露珠的雏菊一般,白王捧住她的脸庞,两人额头相抵。她大概真的不知道,在她进来的那一刻,他的确是在感谢神灵,他以为,真的没有机会见到她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叶芙蓉满脸通红,这可是她的初吻……不管是哪一辈子。
两人气息渐平,叶芙蓉不好意思地从白王手里挣出来,白王暗暗一笑,替她包扎了伤口。他虽然养尊处优,但是毕竟常上战场,倒也是做得像模像样。
叶芙蓉面色通红,待他温柔地将她的衣服拉上时,她深吸口气,这谈情说爱也搞完了,该说正事了!她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相信他已经死了!
面对她的质疑,白王无奈地泄气,缓缓答道:“那倒是没有,只是这次运气不是很好。”
叶芙蓉这才知道,其实白王之所以会来砺山,确实也是因为贺延连漠。
大氏王膝下七子,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并非贺延连漠,而是长子,是以贺延连漠的立场其实一向比较暧昧,并非一味想同元狩朝作战。贺延连漠战败之后,曾经修书一封送至白王,但此举却走漏风声,大氏国主贺延氏御驾亲征,这才有了砺山之围。
在战乱突围之际,白王原本是能顺利突围的,可就在最后关头,跨下白马却发了疯,将他从背上甩了下来,右腿又正好撞在了岩石上面,动弹不得。亲兵拼死护卫白王突出重围,沿着山脉避开追兵潜逃,但他毕竟行动不便,身后又有重兵,是以逃到这附近身旁已经没有剩余多少人。最后一名亲卫将他藏在这里之后,换上他的衣服,一来引开追兵,二来看能不能有救援,只是可惜最后还是功败垂成。那枚玉佩大概也是夹带在衣服里,才被那队长将其错认成白王。
白王虽然话语寥寥,但这几天必定也是险象环生。他平日里素来讲究,现下却是身形憔悴,连脸颊都凹了下去。叶芙蓉打起精神去看他的腿,尔后又捡回来两根树枝,重新替他固定好。那名少年仍旧十分冷漠,面无表情地守在洞口。
现在白王已经能勉强站起来,但还是无法走路。叶芙蓉扶着他,看了看方向,“我们什么时候去小河峰?”
白王嘴角换起一个笑来,“你怎么想到要去那儿。”
叶芙蓉朝他翻了个白眼,“王爷,你也太明知故问了。要是你不相信我,我估计现在根本连你的面也看不到。”
大氏常年同元狩朝作战,若是军防图完全是假的,他们必定会发现,所以她交给陈月容那一份呢,拓的“原稿”就是经过她修改过的,关键就在于小河峰不远的一处。她将那里的驻军偷换成了废弃的军防,这一点并不起眼,但若是大氏真的完全相信那军防图,必定不会将那处放在眼中,而他们过了那里,只需要调动那里的守军,便能采取合围,届时便能前后阻击大氏的军队。
白王对于南疆之势精通于心,从大氏的动向就看出来了,必定是不知道那一处的守军。所以他才想要去小河峰那里,但这件事情不可能会瞒太久,若是大氏的斥候发现了,这步棋便会功亏一篑。
他并不相信叶芙蓉真的会背叛,但是他也的确没有给她足够的信任。
叶芙蓉话一出口就觉得后悔了,望着白王愧疚的眼神,她也没有胜利的得意,其实他那些话又何尝有错呢。她清清喉咙,朝那少年努努下巴问道:“那孩子又是谁?”
“他叫许如溯,是国师的嫡传弟子,我曾经同国师有过机缘,是以这次他派了许如溯过来帮我一把。”白王淡淡道。若不是许如溯,他这个不良于行的人恐怕早就死了好几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