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过后,文晓雪上了高二。当时已开始文理分班,文晓雪不加思索地选择了文科班,她看到物理原理化学式就头痛恨不能由固体变成气体蒸发了。
李敏、张迎春、任一晨、仇小磊这些“旧朋友”与“老对头”也陪着她一起进入了文科班。吴大勇选了理科,他除了田径比较爱好的就是物理化学了,虽然成绩也不算很好但比历史地理什么的好多了,按他的话说:“我头脑太发达了,高层次的理解能力很好而不擅长低层次的死记硬背。”
文晓雪与吴大勇刚刚建立起来的“友谊”似乎也由于分班变淡了,偶尔仍会“碰巧”遇到也就是随便说些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题,吴大勇从未言及“喜欢”文晓雪也就视而不见。
文晓雪与任一晨的关系从上次表白被拒后完全进入了“冰河期”,冻的严严实实的。任一晨是班长,除了事务性的接触与对话外,任一晨几乎不跟文晓雪说话,即使有许多人在场的嬉笑打闹,任一晨也总是避开与文晓雪正面交谈甚至对视。
面对这样的任一晨,文晓雪能做的就是努力建设自己的心理防线,强迫自己用同样的态度回应。
不知道学校领导出于什么意图,在高二学年刚进行了一个月的时候决定组织大家去——秋游,时间就定在十月三号,三天国庆小长假的最后一天。文晓雪记得那是国庆放三天假的最后一年,2000年开始调休放假国庆节就改成七天假期了。
当时,同学们颇有怨言,觉得学校的官方活动占用难得的假期是极不人道的。
张迎春和他的几个兄弟在班主任通知的时候叫嚷着说:“可不可以不去?”班主任不动声色冷冷地说:“你们觉得呢?”,便鸦雀无声了。
学校领导选择的旅游目的地是一个叫做小仙洞的小景点。传说是尧帝与鹿仙女成亲定终身的地方,是最原始“洞房”的所在地也是“洞房”的发源地。
据说校长与夫人不久前去“考察”了一次觉得这地方风景优美颇有历史积淀人文气息游人又不多,才临时决定组织学生们去的。
出游的当天,校方要求大家早晨七点半在学校集合,然后乘坐学校定好的大巴集体出发。
由于文科班的人比较多,文晓雪她们班三分之一的同学要跟一个理科班的学生坐一辆车。
文晓雪在七点半准时来到学校时发现同学们几乎已经到齐并都各就各位坐进大巴了。
郝老师站在大巴前语气责备地招呼她:“文晓雪,快点,跑两步,就等你了!”文晓雪在她的指挥下迅速登上一辆大巴。
刚站定,就听见李敏叫她:“晓雪,快,这儿。”
她看了看车厢,才发现这辆大巴的格局有点奇怪:左边是正常的座位,两个一排。右边则都是类似于火车卧铺的铺位,上下两排。女生们都坐在左边,男生面对着女生,坐在右侧的铺位上,挤得满满的。
来不及多想,文晓雪顺着李敏的声音坐在了倒数第三排。
“不都是咱们班的同学啊?还有六班的?”文晓雪坐定了四周看了看问李敏。
“咱们来迟了,只能坐‘拼车’了,幸亏我给你占了个座,要不你可能要坐那边了。快谢谢我!”李敏说着朝“卧铺”努了努嘴。
“就不谢。”
“行,有骨气,下次不管了。”
正说笑着,吴大勇和任一晨上了车。
吴大勇是最后一个到的,但他的“兄弟”们早给他占好了“铺”,就在文晓雪的正侧面。吴大勇冲文晓雪挤了下眼,一跃坐在了上铺。
这辆车主要是六班的学生,由六班的班主任跟车,文晓雪所在的高二一班则派了班长任一晨负责照顾,他坐在文晓雪的后面靠窗的位置。
在六班文艺委员的带领下,大家唱着一些歌颂正能量的歌曲上路了。车辆驶出市区,上了盘山公路,路很窄,仅可以两辆车并行。十月初山里的空气已有些凉了,但山上山下仍是郁郁葱葱的一片,天空蓝得那么近,空气透彻心肺地舒适。
文晓雪顾不上欣赏这些,她有些紧张,上一次与任一晨坐前后排已是一年多以前了,那时是她在后他在前,那时他们还可以自由说笑。现在的她却不习惯这样近的距离了,近到可以听得清他的每句话甚至每次呼吸,却又远得仿佛隔着整个世界,一瞬间让她想起那个冬天雪白而冰冷的操场。
“晨儿,最近怎么样?下课老不见你啊!”吴大勇侧着头问任一晨。
“能怎么样啊?还那样。不是快考试了吗?多复习复习。”
“你还用复习啊?像你们这样的好学生现在不都是最轻松的时候吗?玩啊逛的,专门刺激我们这些跟不上趟儿的。”乔栋梁胳膊倚在旁边的吴大勇肩上带着揶揄的口气开玩笑说。他也是校体育队的,高一时跟文晓雪他们一个班,现在在六班。
“栋梁啊,你才脱离我的领导几天啊,就敢顶嘴了。翅膀硬了啊!”任一晨也没客气。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毒舌’,还往枪口上撞。”吴大勇瞥了眼任一晨对乔栋梁说。
“是啊,知难而退是智者。”任一晨笑着补充了一句。
男生们笑闹着,女生们也跟着起哄,“班长”长“班长”短地说起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任一晨已经不是文晓雪最初认识的那个拘谨高傲的优等生了,他性情温和,乐于助人,嘴上不饶人但心地善良,这让他与同学们打成了一片,也有了些“兄弟”与更多的仰慕者。只不过,这一切与文晓雪无关,他始终将她屏蔽在他的生活之外,尽管她那么想靠近。
整个路程中,吴大勇的视线始终徘徊在文晓雪身上及附近,即使跟哥们儿玩笑打闹也总时不时扫文晓雪一眼。文晓雪感觉得到,但她的神经被后面的任一晨牵扯着,无暇顾及其他。
大巴时急时缓地行驶了四十分钟后,停在了山腰里的一个停车场,说是停车场,其实也不过是一块平地。
大家纷纷下了车,由各班的班主任带领集合好后开始爬山。沿着更加陡峭的盘山路爬了二十分钟终于到了一个写着“小仙洞”的牌坊前。班主任去检票处报了人数,大家便在检票员的点数声中鱼贯而入了。
小仙洞果然别有洞天,有山有水自不必说,令人称奇的是依托山体而建的一座两层木质的“空中楼阁”,一层嵌入山体,二层则是完全凸出来的,由数根木梁支撑着。
文晓雪和李敏上去转了转,里面无外乎是人们想象中尧帝与鹿仙女的雕像,千像一面。比较新鲜的是二楼的屋檐下挂着些长条形的红灯笼,衬托着木头地板与窗棂,颇有些古典美,仿佛真的是尧与鹿仙女当时的新婚居所。那时还没有卡片机,有相机的寥寥无几,大部分是傻瓜机。文晓雪请还算熟悉的田琳给她和李敏拍了两张照。
态度可以伪装而心不能,从下车起,文晓雪一直有意无意搜索着任一晨的位置,有时甚至是下意识的。
他替哪几个女生背包了;他在小卖部买了水然后仰起头喝下去;他走路带风似的走在最前面时而又停下招呼后面的人;他在溪边和几个男生像孩子一样用石子打水漂……这些都落在文晓雪眼里,让她欢喜难过。
由于总是开小差,文晓雪掉队了,等大家都游览得差不多了坐下休息吃东西的时候,文晓雪与李敏才来到“洞房”前。“洞房”的入口就是个山洞,不大,刚好可以容一个人勉强钻进去。文晓雪走在前面,李敏在后面。
“敏敏,当心碰头,这儿黑,小心。”
“知道了,你管好自己吧。你开道儿,我跟着就是了。”
两个人沿着山洞里人为凿出的颇陡峭的石阶拾级而上,如同盲人摸象。大概走了五分钟,眼前出现了昏黄的光。
“快点,胜利在望了。”文晓雪叫后面的李敏。
“我都有些坚持不住了,腿都酸了。哎哟!”李敏边抱怨边爬。
爬上最后一级台阶,两人站定。眼前出现一方局促的小空间,右侧是一席简陋狭窄的“炕”(北方农村用泥土做的床,炕里可点火取暖。),炕上方搭着红色的纱帐,靠里的墙上贴着大红喜字,炕上铺着喜褥叠放着喜被。左侧有一土筑的长方形台子,勉强可以称作“桌子”吧,“桌子”上摆着一对红烛……形的灯管(昏黄的光就是从这儿发出来的)。
文晓雪心想:这可能是最简陋草率的洞房了吧,如果以此为场景拍电视剧,一定是部三流狗血剧。
“这有什么可看的,早知道就不上来了,累死了。”李敏说。
“是没什么,粗制滥造,完全是应付出来个洞房的样子。”文晓雪说:“我们走吧。”
“我看就挺好,还原的是上古时代的洞房嘛,上古时代的物件能好到哪去?”不知什么时候,吴大勇站在了她们身后。
“洞房”里本来就没什么人,现在就剩他们三个了。
“晓雪,我不妨碍你们了,先下去了啊,你们接着探讨。”李敏冲文晓雪狡黠地笑了笑,便转身“下山”。
“李敏,你说什么呢?妨碍什么了?”文晓雪一生气就叫李敏的全名。
“没什么,没什么……”李敏回应着,已经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
文晓雪转身要跟上,被吴大勇拦住了:“文晓雪,你怕跟我在一起?”
“说什么呢,没的事。”文晓雪嘴硬。
“那就不要走,陪我欣赏会儿‘洞房’。”
“我‘欣赏’过了,你慢慢欣赏吧。”
文晓雪觉得她和吴大勇两个人呆在“洞房”里有点奇怪,尽管它徒有洞房的形式与称谓。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和你多呆会儿呢。”
“你什么意思?”文晓雪收住脚步,转过身问。
“这么久了,你看不出来吗?我喜欢你。”
“我……”文晓雪嗫嚅着。
“在那个雨天里看到落汤鸡一样的你,我就动心了。你好像有一种柔弱的坚强,让人想保护又不知道该怎么保护。我总想靠近你,把自行车放在你的旁边,就好像挨着你;找你做无聊的游戏说无聊的话,都是想靠近你。现在我们分班了,我总是看不到你,找你说话你也总是淡淡的。我想知道……”吴大勇语气并不急切但是坚定,伴着些微有些局促的呼吸。
文晓雪没想到吴大勇会在这个时间地点说这样的话,但吴大勇的感情她是清楚的,所以她并不是很惊讶,但她的脸却在吴大勇“诉衷肠”的过程中越来越红甚至烫了起来。
“你不要再说了,很快会有人上来了。我只能说,我很感动,你对我的用心和关心,我很感动,但也只是感动。谢谢你……对不起。”文晓雪有些紧张地打断吴大勇的话,转身摸黑往下走。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我还是会喜欢你。”停了片刻,吴大勇的脚步声伴着他的话音传来,在空旷狭窄的山洞里听起来有些不真实。
“下山”的路吴大勇一直跟在文晓雪身后,他拿出自带的便携式手电筒照着文晓雪前行的路。两个人都没说话,各自怀揣心事。
走了三分之二路程的时候,文晓雪听到前面传来脚步声,心想可能是有人上来了,便尽量紧靠右边的山体往下“蹭”。
吴大勇也听到了,他对文晓雪说:“你别着急,慢点走,别滑倒了。要不我扶你吧。”说着伸出手,抓住了前面文晓雪的胳膊。
文晓雪从未接触过男生,下意识地甩开了他,说:“不用了!”后来觉得不妥,又找补了句:“我能行,谢谢了。”
文晓雪感到后面明显停顿了一下,手电筒的光也偏到了别的地方,但又迅速恢复了正常。
已经能看到洞口的光了,迎面走来一个人,个子很高很瘦,逆着光,文晓雪看不清他的脸,但只要看一眼身影,她就知道是谁。
那个人迎面看到文晓雪与后面的吴大勇有些尴尬,他用平静地有些冷淡的语气对文晓雪说:“咱们班都集合了,发现你不在,郝老师让我到这儿看看。”
在文晓雪印象里,“冷战”开始后任一晨还没对她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即使是例行公事。
“对不起,我忘了时间,马上就下去。”文晓雪的声音有些发抖,黑暗遮掩着她绯红的脸颊。
任一晨转身走了,文晓雪和吴大勇也加快脚步离开了“洞房”。
带着班主任的数落,文晓雪和同学们驶在了回校的路上,按要求是各人坐原车原位。
文晓雪坐在那里,心里忐忑不安,她不敢看侧面的吴大勇,也不想听到后面任一晨的声音,她心里很乱。不过一次集体出游,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样的局面。杂乱的心境中唯一清楚的念头居然是希望任一晨不要误会她和吴大勇的关系。
下车的时候,前面的同学都走了,吴大勇也先回班里了。坐在最后排的任一晨和文晓雪落在了后面。
“我希望你能把精力和时间放在学习上。”在文晓雪离开座位的一刻,已走到车门前的任一晨忽然说,说完迅速下车了。他显然误会了。
“我们没什么!”文晓雪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解释,“再说,这跟你也没关系。”文晓雪声音大起来,任一晨没有回头。
文晓雪不知道,任一晨是以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的。当时她以为任一晨对她在乎起来了,但他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
几天后,文晓雪拿到田琳给她和李敏拍的照片。照片里,在她们的身后,任一晨站在阳光里,朝她们的方向看,眼睛清亮。这算是文晓雪与任一晨的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