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点,我们彻底没有力气了,总的来说,情况很不好。我们必须在火山渣上费力地前进,尽管这些火山渣和我听说的阿森松岛上的火山渣比起来要松软得多,可还是很硌脚。再加上口渴饥饿的痛苦,我们真是快死在这里了。几百码远的地方是一些大火山岩,我们看到了就朝它们走去,想在岩石的阴影下休息。走过去后,我们惊讶地发现——我们竟还有心情吃惊——在一片小高地,或者说是小山脊那里的岩石上,覆盖着茂密的绿色植物。显然,火山岩分解后形成的土壤堆积在那里,恰好成为鸟儿放下种子的地方。但我们对绿色植物没多大兴趣,反正我们不能像尼布甲尼撒王一样以草为食。要知道以草为食可需要造物者的恩赐和特殊的消化器官。
于是我们就坐在火山岩下嘟囔起来,我真心希望我们从没进行这趟愚蠢的旅行。我正坐着时,正好看到乌姆宝帕站起来,拖着脚步往那片绿地走去。几分钟后,我惊讶地发现,这个平常稳重的人竟然像疯子一样手舞足蹈、大喊大叫起来,手里还挥舞着绿色的东西。于是我们全都挣扎着尽快朝他走去,希望他发现了水。
“乌姆宝帕,傻孩子,你找到什么了?”我用祖鲁语问他。
“我找到了食物和水,马库马扎恩。”说完他又挥了挥手里拿的绿色的东西。
这次我看清楚他拿着的东西了——西瓜。我们找到了一片野生西瓜地,有数不清的西瓜,而且全都熟透了。
“有西瓜!”我朝紧跟在身后的古德大声说,而下一分钟他的假牙就已经派上了用场。
我想我们每个人吃了差不多6个西瓜才停下,可怜的西瓜啊,我从没觉得还有什么比它们更美味。
西瓜没什么营养,多汁的果肉很解渴。我们把一些西瓜切成两半,放在太阳下,蒸发一些水分,让周围凉快一点。这时,我们觉得很饿。还剩了一些肉干,可我们已经吃得反胃了,况且还要留着些,毕竟谁都不知道哪儿有食物。就在这时,幸运再一次降临。望着沙漠的时候,我看到大概十只大鸟正朝我们飞来。
“鸟,主人,有鸟!”“快打,主人,快开枪!”霍屯督人小声说着就趴在了地上,其他人都跟他一样趴下了。
这时,我看清飞过来的鸟是一群大鸨,它们会飞到我头顶50码的地方。我拿起一支温彻斯特牌连发步枪,等它们飞到近处才一下跳起来。看到我之后,大鸨们乱成一团,这正是我希望的,于是我朝着最拥挤的地方开了两枪,幸运地打下来一只。这可是只大鸟,有20磅重。半个小时后,我们用干枯的西瓜藤生了火,烤熟了大鸨,好好吃了一顿——我们都一个星期没怎么吃东西了。除了鸟腿和喙,我们把大鸨吃得干干净净,后来,我们再也没品尝过这样的美味。
那天晚上,我们又趁着夜色上路了,尽可能多带了几个西瓜。我们越往高处爬就觉得越冷,这真是种解脱。清晨时分,我们判断离雪线只剩下不到12英里了。我们发现了更多的西瓜,根本不用担心水的问题——前面有的是白雪。但山坡变得很陡,只能慢慢往上爬,一小时都走不了一英里。当天晚上,我们吃完了最后一点肉干,可除了那只大鸨,我们再没在山上见过别的活物,也没见到一条小溪或一眼泉水。我们本以为山上满是积雪,总会融化成小溪,可这样的情景让我们感到很奇怪。后来我们发现,不知是什么原因,所有的溪水都是顺着北坡流下去的。
现在,我们有点儿担心食物了。我们没被渴死,可现在看来,很可能要被饿死。接下来三天的悲惨生活,我都详细地记录在小笔记本上,现在就直接抄吧。
“5月21日——上午11点出发,白天天气凉爽,适于前进,我们带着些西瓜。一整天都在赶路,没再发现西瓜地,显然已经过了西瓜生长的地方。没见到任何猎物。日落时休整,等夜晚,几个小时都没吃东西。晚上很冷。”
“5月22日——日出时分再次出发,非常虚弱。一整天只走了5英里。找到几个雪块,吃掉了,再没别的东西吃。晚上在大高原下扎营。寒冷刺骨。大家都喝了点白兰地,抱在一起取暖,每个人都裹着毯子,免得被冻死。饥饿和疲惫太可怕了。文特乌戈尔可能今晚会被冻死。”
“23日——正午太阳完全升起来,四肢稍微暖和了一些,大家再次挣扎着前行。现在的境地非常危险,我觉得今天再找不到食物,我们就会死在这里。只剩下一点白兰地了。古德、亨利爵士和乌姆宝帕还能撑得住,可文特乌戈尔的情况不太好——大多数霍屯督人都受不了寒冷。饥饿的冲击并不厉害,胃已经麻木了。其他人也是如此。我们现在处于连接两座山峰的陡坡,也就是火山岩壁这里,景色非常好。身后是冒着热气的沙漠,一直延伸到地平线,面前是几英里又硬又滑的平坦雪层,只有稍许起伏,逐渐向上,中间是山峰的最高点,周长约数英里,高约几千英尺,高耸入云。双目所及之处没有活物。愿上帝怜悯我们,我们时日无多了。”
日记就先摘抄到这里,不仅是因为读起来很枯燥,更是因为后面发生的事要详细讲述才好。
5月23日一整天,我们都挣扎着慢慢在雪地中走,总是躺下来休息。我们看上去肯定是非常奇怪的一群人:每个人都身负重物,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炫目的平原上,饥饿的眼睛四处搜寻食物。可四处看也没用,因为根本没有能吃的东西。那天我们总共走了不到7英里。就在日落之前,我们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示巴双乳峰左峰乳头的下方,乳头是巨大的冻雪柱,有几千英尺高,直插云霄。尽管我们很虚弱,但还是禁不住欣赏起了美景:夕阳的余晖衬得景色更美了,山上的雪都呈现出橙红色,为我们头顶上的圆顶戴上了发光的王冠。
“我敢说,”过一会儿,古德气喘吁吁地说,“我们肯定就在那位老先生写东西的洞穴附近。”
“没错,”我说,“如果真有的话。”
“好了,奎德曼,”亨利爵士呻吟了一声,“别这么说,我相信那位老先生,可是他带我们找到了水!我们很快就会找到那个山洞的。”
“要是天黑之前找不到山洞就死定了,就是这么回事。”我宽慰似的说。
接下来的十分钟,我们都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突然一直走在我身边的乌姆宝帕裹紧了毯子,还勒紧了腰上的皮带,他说这样好“减缓饥饿感”,现在他的腰和女孩的腰一样细,我都能环住了。
“快看!”他指着前面突出的斜坡说。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方200码左右的雪地中真有一个山洞。
“这就是那个。”乌姆宝帕说。
我们赶紧过去,发现那里的的确确是个山洞的入口,毫无疑问,达·西尔韦斯特雷写的就是这里。我们没着急往里走,因为刚到这里时,太阳已经落山,沉入西边的速度很快,周围很快就暗下来,而且这里的海拔很高,只有一些暮光。我们摸进山洞,这里的空间并不大。我们抱作一团取暖,喝完了仅剩的白兰地——每人只能喝一口——希望赶紧睡着,忘记这些苦恼。但天气太冷,我们实在睡不着,我敢说在这样高的地方,温度肯定只有零下十四五度左右。这种温度对于我们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们历经艰险,缺少食物,经过沙漠的炙烤,我相信读者肯定能想得到。简而言之,我觉得这是死亡离我最近的时刻。我们在山洞中安静地坐着,一小时一小时地挨过痛苦的夜晚,感觉风雪一直在身边游荡,一会儿钻进手指,一会儿钻进脚趾,一会又刺到脸上。我们裹得越来越紧,可也没什么用,饿透了的身体实在没什么热量。有时,我们中的一个会不安地睡上几分钟,可谁都睡不好,这也许是种幸运吧——要是真睡着的话,我都怀疑我们是否还会醒来。实际上,我想我们现在还活着完全是靠意志力。
一整晚,霍屯督人文特乌戈尔的牙齿都像响板一样“咯咯”地打着冷颤,黎明前不久,我听到他长叹了一声,牙齿也不再打颤了。我当时觉得没什么,以为他睡着了。我们两个背靠背呆着,我感觉他的身体越来越凉,最后就像冰一样。
终于,天空露出了鱼肚白,透出几分光亮,紧接着,金色的光芒穿过白雪——灿烂的阳光终于照在火山岩壁上,也照在我们冻僵的身体上。阳光也洒在文特乌戈尔身上,他和我们坐在一起,早死了。怪不得他的背那么凉,可怜的家伙。我听到他叹息的时候他就死了,现在已经被冻得僵硬不已。我们都十分震惊,绕开了他的尸体——我们还活着的人竟和一个死人作伴良久,真是太可怕了——就让文特乌戈尔那样坐着,双手垂在膝盖上。
这时,寒冷的阳光直射进山洞,这么高的地方,阳光确实是凉的。突然我听到一声恐惧的尖叫,赶紧转过身。
我看到这样的景象:山洞最里面——整个山洞也不过20英尺深——还有一个人,那个人的头垂在胸前,长长的胳膊耷拉着。我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也是个死人,而且,还是个白人。
别人也都看出来了,这个场景让我们不安的神经更加恐惧了。我们一股脑地拖着半僵的身体尽快跑出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