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在早晨思考和散步,从关城回到北京,脑海里始终都是在关城的所见所闻,能为关城做点事,我感觉心里很平和。这是一种人生价值的体现,这里边的快乐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
斑驳的光线透过树影照耀在古老的胡同里,不分贫穷富贵都挤在一处,给韵味儿十足的老北京加了料。走在这里,如经历前朝,很久以前在关城也有过这样的感触。自在舒服极了,暖阳和风,我去胡同口的小食摊上吃了老豆腐和油条,听着几个上早班的人说着生活琐事,蛮有意思的。这是我心目中的生活,久违了。自己原本期望的就是过这一份平淡这一点滋润的日子,流连于那些闪耀着光怪陆离色彩的商铺、小旅店。想着这就是人生的驿站,比那些高楼大厦富丽堂皇的贵宾间更有人情味。有着小人物的欢欣,也有着小人物的安宁。那一刻,我的心境无比的透彻和宽广,没有烦躁和郁闷,只有“我喜欢我快乐”的体味。不久后,我亲自把千辛万苦搞来的煤化油项目核心技术带回了关城。
对于我的做法,关城人的看法几乎是两极分化:一说我有钱没处花,烧得慌,沽名钓誉;另一种觉得我太伟大了,居然一分钱不要,是真正的为关城奉献。我对传言充耳不闻,只想依从自己的本心,已经在这件事里感觉到了真实的快乐和平静。那些评价,还能妨害着我什么呢?就像“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来得快,走得也快,留下了相关技术人员作指导,就轻装返京了。我要忙的事太多了。关城只是我内心深处的一个小小的角落,只需要我有时间时悄悄回顾一下就满足了。从此以后,我的心里将装满整个世界。
关城,这个尘封已久的国家级贫困县终于开始步入大众关注的视野。一个盛大的“新关城新发展”高层论坛暨招商大会在关城白塔广场召开了,受邀的关城籍商人纷纷回到关城,这里边当然包括跟关城上层一直保持密切关系的吕军等以煤起家的人。
此时此刻,吕军他们急需要一个新的平台来发展。尽管初期他们已经拥有了大量的财富,但由于局限于煤炭行业,且在连续不断的政策挤压下,他们遭遇了发展的瓶颈,远远落后于依靠多领域开发又专注于金融投资的我的速度了。他们已经习惯了那种私挖滥采式小作坊经营的依靠政策和法律漏洞求生存的模式了。又怎么能追得上一直与时俱进的我呢?以后,他们和我之间的距离还会越来越大的,但作为和我有旧的老人儿,他们也时不时地打听我的消息。
我搞风险投资他们知道。我经常出席国家高层发展论坛他们也知道。我甚至与国内一些拥有极强影响力的高层密切往来他们也知道。羡慕吗?当然。论头脑他们有。论手段胆量,他们也有。但他们没有文化。离了煤,离了掠夺和投机,他们只能是一头雾水。他们也有心低下头来去找过去饱受他们冷落的我,让我丢给他们一个好项目。他们知道,凭着跟我的交情,这点情面我还是会给的。而且是两利的事,但,很少有人那么做。在他们眼里,我依旧还只是那个在冬天的龙城街上瑟缩着身影寻找熟悉目标的形象。
他们忘不了我低三下四的模样。他们总觉得我仅仅是比他们更会投机而已,他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犯不着去找我。
谁都有落难的时候,等以后他们因为各自问题被时代淘汰了之后,他们会明白,人的地位永远是受口袋和脑袋的空置率所左右的。幸好,关城又为他们投来了橄榄枝。吃官场,挣暗箱的他们,似乎又嗅到了铜臭味。他们纷纷看好如今的环境,既然已经非常明确关城在文化产业这一块发展的信心,那么对关城熟悉至极的他们又哪能放过这一个机会呢。于是纷纷出钱出力,甚至于提出各种开发要求,只要是能在政策里做文章,以后能下金蛋的,他们都能见缝插针,一一下手。
于是乎,若干个文化开发区建立起来了。一些修整后的景点陆续开放。几个文化产业,包括影视城基地也进入了关城人的话题范围。新鲜血液的投入大大缓解了关城财政的困局。戎建中等人乘势拿出了相关政策,为了发展,在各方面开绿灯。制定了总体规划,重点布局,一步步实现五年内翻天覆地大变样的战略部署。直到这一刻,关城才有了跳跃式发展的良好势头。
关城诸多项目立项,一条多元文化产业链渐渐成形,同时,拥有经济、环保、高科技等众多光环的煤化油生产基地也开始筹划兴建。
这是属于关城县自己开发的立项,由主管煤炭的副县长亲自过问,由关城县人大、县政协监督,成立了专门的开发公司,进行基建、投产。戎建中并没有把它再次转包私人的想法。这不是保守,而是远谋,因为他知道这一项投资如果再由个人经营,那么免不了还会遇上以前那种私煤捏官场的局面。当然,他也提防着腐败在这里滋生。
虽然暂时并没有更好的主意。但他还是提请一些真正有正义感的、退下来的依旧有影响力的关城老领导、老革命帮他守住关城的朗朗乾坤。
戎建中说:“我不求关城能给我带来什么,我只求关城以后不骂我就行。”
老革命们当然个个硬骨头,个个都是有话我就说,哪个敢反驳。如今有了尚方宝剑,自然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地发挥余热去了。
知道一个个都是手眼通天的不省油的灯,自然不会有明里的放肆,至于背后是否真那么清白那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反正煤化油项目最终得到了完好的贯彻落实,极大地带动了关城的经济发展,成为关城经济不可或缺的支柱产业之一。关城一改过去粗放型煤矿开采模式,朝着集团化、精细化、高效低污染的发展态势一路延伸了下去。而且,在煤化油项目的带动下,各种轻工业、高科技产业也相继在关城落户,为关城经济的发展提供了有益的补充。
五玉钟奇缘
古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落,离北京两百公里。雪下了齐膝深,我从一个院落走了出来,沿着老旧的街面缓慢而行,我第九次来古兰了,每次来都有新鲜的感受,古兰有吸引我的地方。
我打小就对玉有一种情结,当父亲把祖传的汉代玉钟卖掉帮我还赌债,从此有了一种深深的隐痛,时不时地想起父亲把爷爷拼死拼活从内蒙古走西口换来的那口玉钟抱在怀里悲痛的神情。那眼神里有刀光剑影,很钝很沉,比老家马圈旁放的那口锈死的铡草刀都沉。
一想起这事,我就好像穿过百年时空看到爷爷愤怒的眼神,这债得还。
头几年,我一有钱,就想去赎回那口钟。那个收购玉钟的小古董店老板毫不迟疑对我说,在他拿到玉钟的第三天,这口钟就直奔北京见大世面去了。
“您知道联系方式吗?我高价赎回。”我有些急。
老板不紧不慢地说:“都猴年马月的事了,早没联系了,电话早换了。那些人都用化名,谁手里有了宝贝能让人知道?再说了,你也没让我给你留着啊。”看样子挺委屈。也是,人家拿了我的东西是为了谋利,谁吃饱了没事干会等着若干年后让我拿钱来赎呢,又不是典当行。
事实上,这些收古董的人还就喜欢有些古董的败家子儿,世上有了败家子往外瞎倒腾,才有了古玩业的欣欣向荣,才能让滚滚红尘再翻旧浪,让成千上万的淘宝人成天没事干尽惦记着枯井、老宅和古墓。
看我落寞,古董老板笑呵呵地又添了把柴:“要不,您回头往北京遛一圈,保不定这会儿正在哪个地摊上摆着呢。”
我当然知道这是大海捞针。不过,心里还是存了点奢望,自己这一天到头在北京城里转悠,反正已经是死马了,就当活马医着吧,说不定哪天就遇上了呢。所以在北京混迹的日子里,真没少把工夫丢到那些玉石古玩店里。
一有空,我就在北京各大古玩市场逛。有些老板看我的面孔亲切,就跟我攀谈起来,介绍一些玩意儿,不买也没关系,反正只要我来,迟早有看上眼的东西,不怕我不掏票子。再说了,这地方见天儿也没几个人肯登门,毕竟有钱有闲的人太少了。搞玉石这玩意儿就是这样,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权当拿我练嘴了。
幸好我也是对玉石情有独钟的,既然有人免费讲解藏玉的真经,当然上赶着地把脸贴了上去。一来二去的,渐渐地也就成了赏玉的行家,到后来,见了稀罕的玩意儿,少不得慷慨解囊了。
虽然兜里渐渐有料,但毕竟正经事儿还没有着落。为了让人们更清楚地意识到我这来回跑有真正意图,干脆请懂行的人用电脑模拟了一张玉钟模式图。这图前前后后寄给父亲仔细鉴定过,连尺寸都是十二分像了才肯拿出来。
依旧一家家去拜访,留电话记号码,放照片,郑重承诺,大家伙儿只要一遇上有识货或见过此物的人一定告知并有重礼相谢。消息是散出去了,可惜应者寥寥,终究也不肯如了我的愿。
也是该着我与玉有事,有一天刚擦黑摸到一家偏僻小店里打探了回,意料中的没结果,正惆怅中,突然听到那个小店老板嘟哝了一句:“多大事啊,难道真值老鼻子的钱?有你寻这工夫,不如请人做一个,做了不就得了。省得你来回这么跑,多累啊。”
知道小老板也是好意,便随口问道:“看你说的,难道好仿?”
“这简单了,就怕你没样式,只要你有详细样式、成色、尺寸,大概的年代,我保证给你做出个三四五六来不差分毫,反正你是要玉的。”小老板满不在乎地说。
我心动了。没多少日子,一口似模似样的汉八刀粗犷简朴玉钟便浑然出现在我的眼前。要不是早知道这玩意儿是仿制的,爱谁谁说,我都会把它当成原物的。看我目瞪口呆的模样,小店老板撇撇嘴:“一个你都这样,若干个你还不乐死,我们成年累月净折腾这些了,不然世上哪有那么多宝贝成天在市场上等着你捡漏。”
我皱眉,瞅这家伙这样子,看来是个天天成批制造古董的,吹吧您呐,小心把天吹破了,笑着问:“老板,你说,这样子你能弄出个七八成样子来,也算你功夫到家,可鉴定的时候,还不是逃不掉。”
老板也笑:“这话我还真给你撂这儿了,你现在就拿这东西去鉴定,要是达不到你的年限,你把我的头拿去。”
我说:“我要你头干吗,随便说说随便说说。”我已经很满意这家的活儿了,懒得多那份麻烦,给钱走人。
几天后,有雅客登门,说话间话题儿就奔收藏这上头来了,这位朋友便说,他有个亲戚是金石大家,火眼金睛,就算是鉴宝那些专家的水平跑马也比不上。我心里冷笑,这年头怎么吹牛的越来越多了。争斗之心大起,拎了装玉钟的盒子就和雅客去见了这金石专家。那人倒也的确懂行,又是放大镜又是看器形风格的,最后也拿不准了,说是要用专业仪器测年代。我也由他,真的一起去测了,居然出了权威鉴定书,汉早期玉钟一枚,估价未写。晕。我无语地付了鉴定费,心潮起伏地站在文物鉴定所门前,神思顿时缥缈起来。
“很简单啊,我让人拎着,在飞机场安检处连着过了好几遍,每过一遍就老几百岁,它要是不够年代才怪。你想哪一年的都行。洪荒、太古都没问题。”那位等着想给我批发造假的小老板如是说。
我算是长见识了,一个字“服”。我如梦初醒,一下子就对在地摊上寻玉失去了兴趣,开始把目光投向遥远的穷山沟,老村落,古兰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当然,小老板还有一句话点醒了我,那就是这玉石上是大有文章可做。在商言商,我的心思又活了。既然你能批量造假,我就能批量高仿。高仿算是工艺品,标了高仿来卖也不失为一个好买卖。不光仿玉钟,我还要仿别的。只要是高古的东西,都是能仿的。不信卖不了,顶多卖得不如你价高吧。
回头寻了懂行的人,找了匠师,备齐了机械,我就在北京郊区寻了个地方开工了。先从玉钟开始,从加拿大进口玉料专门做这种器形,那里的人根本不懂这种石头在中国的价值,更不懂玉文化里有博大精深的内涵和底蕴,所以便宜得紧,我雄心勃勃,与红毛老外们签了长期合同,大量购置。没有多久,几千件神形兼备的汉玉钟就出现在了我面前。当然,都是没有让飞机场检验过的,我相信仿并不一定需要赝。这也算是多少年来访玉的结晶吧,我感叹着这些有灵韵的宝贝,心里顿时萌生出要为玉石文化的传播作出巨大贡献的豪气。当我把第一件成品拿给杜心看时,杜心盯着我郑重地说了一句:“传奇,我在一眼眼看着发生在你身上的传奇。”就像是打在了心头的一束光亮,我顿时了悟到,我的这些宝贝有名字了——传奇。这不独是我的传奇,更多的是整个玉石界的传奇。
毫不迟疑,我立刻派专人把这件成品玉钟快马加鞭送到关城父亲的手中。我要告诉父亲,爷爷的传奇虽然无缘亲历了,但是我会把自己的传奇在父亲面前亲自演绎。没有书信,只是告诉送玉的人,父亲问什么,直言不讳即可,我相信父亲会明白我的心意。
言出必行方英豪,我的脚步丝毫也没有停顿,第一批货下线直接上了柜台,在王府井开了专卖,杜心做了精心策划,以“宣传古老玉文化、弘扬民族文化精髓”为主题,从健康养生到理财再到风水再到传宗接代以及其他所有能想到的,诸多层次方方面面进行包装,在各类媒体面前进行或轰炸式或渗透式的大型宣传。
“钟实如玉,世享传奇!”直到后来,凡是在北京街头上[][]的,几乎是人人口中都能念叨出这句“传奇”广告语的时候,成千上万的人开始疯狂地流连于玉钟专卖店,各自揣口钟回家保平安养生去了。